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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窈窈這才鬆了一口氣,朝殷岃露出了一點笑意。
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順德喚來的侍女毫不避諱,當著皇上的面就要給她脫下濕透的裡衣,要不是她手腳快,怕是當場就要出醜。
殷岃在一旁瞧著,見侍女給她換裡衣時她還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不停拿眼睛偷瞟自己,忍不住沉聲道:「又不是沒看見過,快些更衣。」
什麼叫沒看見過,這是能當著人面說得嗎?而且這還是在馬車上,又不隔音,外面不知得有多少人馬走過,要是被人聽去了,她日後還怎麼見人!
周窈窈還是不願,她垂著頭道:「皇上,勞煩您轉過身子。」
聲音虛弱至極,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倒在地。
殷岃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深吸了口氣,最終還是轉過了身子。
侍女照料她里里外外都換了一套衣衫後,太醫提著藥箱匆匆忙忙地趕來。
殷岃迴轉身子,看周窈窈裹得嚴嚴實實的坐在榻上時,才命太醫進來,緊跟著,自己也坐到了她身旁,手指動了動,幫她把腿彎處翹起的被褥壓下,緊盯著太醫的動作。
被這般有威壓的目光注視著,太醫的額角不斷有汗溢出。他把完脈、看過周窈窈面色和舌苔後,朝殷岃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說要用銀器,聽聽才人的華蓋。
華蓋位置正處於胸前,太醫是男子,畢竟不便,他也只是提了一嘴,沒有抱皇上能同意的希望。
但殷岃幾乎立刻道:「查吧,小心些,莫讓她再著涼。」
太醫微微張嘴,有些詫異地望了皇上一眼,又匆忙低頭應是,小心翼翼地讓侍女幫忙放入銀器,認真查驗起來。
許久後,見太醫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殷岃的心也慢慢往下沉,不等太醫放下銀器,他便蹙眉問道:「怎麼樣?」
周窈窈聽見他語氣急促,咬了咬下唇,從裹住自己的被褥裡面探出一隻小手,碰了碰男人的手背。
不過下一刻,殷岃就轉頭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小手又塞回了被褥里,還親自用大掌壓住邊緣,以防她再次探出來。
好吧。周窈窈無奈,目光只得又重新轉回到太醫身上。
太醫猶豫著道:「才人原本就受了風寒,今夜又險些溺水。」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周窈窈總覺得太醫說到「溺水」兩個字時,她身旁的皇上好像有些不對勁,不過當她仔細想去瞧時,卻被殷岃按住腦袋,強行轉了回來,冷聲道:「不准看朕,認真聽太醫說話。」
好吧,他沒有任何不對。
太醫接著道:「臣適才聽了聽才人的華蓋,有些許雜亂,怕是有些污物入了其中,怕過些時候,就要生出肺熱。」
殷岃的聲音愈冷:「肺熱?」
周窈窈知道,肺熱便是肺炎,哪怕在她的世界裡,肺炎也是能要人命的病,更何況是在古代,還是在顛簸的路程中。
太醫點點頭,有些遲疑道:「若是才人今夜不發高熱,興許就不會引起肺熱,可若是發了高熱……」
太醫沒有繼續說,可殷岃和周窈窈心中都明白,沒說完的那句話代表了什麼。
「你今夜帶著所有藥,便歇在這裡。」
殷岃沉聲道,一邊說著,一邊讓順德給太醫收拾被褥行禮。
周窈窈見他神色嚴肅,心頭一緊,鼓起勇氣道:「皇上。」
可話還沒說完,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到停止時,周窈窈甚至感覺自己的喉頭都有了咸腥味。
殷岃見狀,忍不住再次叮嚀:「別說話,有事明日再說。」
聞言,順德和太醫對視了一眼,兩人眼神里都帶著沉重,不知才人還能不能活到明日。
周窈窈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乖乖巧巧應了,斜靠在殷岃這幾日處理公務的那張榻上,勉強睜著眼。
過了不久,順德按照太醫的方子煎了碗藥來,殷岃親手接過,一勺勺餵給周窈窈。
周窈窈本來想一口飲完的,但她咽一口就得咳一下,咽一口就得咳一下,一碗喝完,撒了小半碗的藥出去,順德只好又重新去煎了一碗。
她趁著順德去煎藥的間隙偷偷抬眼,見殷岃沒有半分不耐煩的神情,只是表情凝重,心下反而安定不少。
第二碗藥來時,殷岃剛剛接過,外間吳安嬪的聲音便響了起來:「皇上,皇上?」
殷岃頓了頓,沒有應答,只從碗裡重新舀了一勺藥放到周窈窈唇邊,道:「喝。」
周窈窈乖乖喝下,聽吳安嬪還在馬車外喚,心念一動。
在這時候不是更要做戲嗎,她越大度寬容,越顯得自己心中無鬼,正義凜然。
她又咳了兩聲,朝殷岃露出一個虛弱的笑來:「皇上,吳安嬪既然有事,您便出去瞧瞧吧,臣妾恐怕她對臣妾多有誤會。您去見她,也好早日還臣妾一個清白。」
殷岃聞言,琥珀色的瞳仁直直地盯著她的雙眼看,銳利地似乎要穿透她的靈魂。
要不是周窈窈已經經歷過多次生死,在這種已經做好準備的情況下,心理素質堪比鋼板,說不準還真慌了神。
殷岃見她不閃不避,只用琉璃似的眼珠回望自己,終於收回了目光,把手裡的藥碗交給順德,吩咐道:「你餵才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