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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寒抿著唇將玉碗放回去。

  藥效如何他沒什麼感覺,只是這味道,倒是比從前喝過的那些湯藥更令人倒胃口。

  不過, 他也都習慣了。

  再難喝的藥, 也能面不改色地仰頭喝完。

  時至今日, 若寒活了十餘載, 喝藥也便喝了十餘載。

  他出生在江州潑天富貴的商賈之家, 上頭有一兄一姐, 父母相敬如賓, 都把他當眼珠子似的寵著。

  這樣好的出身,註定了他一出生就已經站在了大多數人此生都無法企及的終點。

  他什麼都不必付出,就算做個一無是處的酒囊飯袋,也能一輩子順遂無憂。

  然而江州人談起這位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小少爺,無不是搖頭嘆息。

  命薄。

  若寒剛出生的時候,是沒有哭聲的。

  不管產婆怎麼折騰,他都安靜得像個死胎,氣息也微弱得可憐。

  那時大家都以為他沒救了,結果不知怎得,他忽然像是看到了什麼,皺巴巴的小手朝著半空中伸去,夠了半天,什麼也沒夠到。

  然後便嘴巴一撇,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不管怎樣,能哭出來就是好事。家裡人這才鬆了口氣,對待他更加小心翼翼。

  若寒從小身子就弱,最普通的風寒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最嚴重的一次,躺在床上整整燒了半個月,吃什麼吐什麼。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撐不過去了,可一夜之間,他又奇蹟般地好了過來。

  他母親高興得淚花直冒,第二天就上了佛寺還願,連說是佛祖顯靈,在保佑她的寶貝心肝。

  只有若寒知道,確實有一個在默默地守護著自己,但不是佛。

  若寒從沒見過那人的臉,他只記得自己高燒燒得快要死掉時,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然後又摸了摸他的臉。

  觸感清涼、柔軟。

  不同於他接觸過的任何一個人。

  從他出生開始,那個人就已經在他的身邊了。

  若寒一直這樣堅信著。

  這件事他從沒向任何人提起,這是只屬於他與那個人的,唯一的秘密。

  他重新漱口,用完早膳,然後去向自己的母親問安。

  做完這一切,他就該去書房學習了。

  小少爺身子弱,不能去學堂里和同齡人一起學習,那裡的空氣對他來說太渾濁。

  家裡人給他請了教書先生,他想學什麼都好,過往的十幾年,他都是這麼過來的。

  前些日子,上一任教書先生回老家娶親,故而請辭。新來的這位,若寒還未見過,只知他姓燕。

  教書先生還未到,若寒便自己翻看不久前兄長為自己尋來的志怪話本。

  晨間的光很柔和,他垂眸翻書時,光點便在他睫羽間輕晃。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無聲推門而入,木製房門發出吱呀響動。

  若寒循聲抬眸看去,眸光就那麼定格在了那人臉上。

  良久,才開口詢問:「先生?」

  進來的人身量很高,身著讀書人再熟悉不過的素淨長衫,容貌氣度卻鋒芒凌厲,看不見一點書卷氣,讓人懷疑他手裡卷著的書冊,是不是下一秒就能從中抽出劍來。

  若寒注視他的同時,他也在靜靜注視若寒,黝黑的眼眸里看不出什麼情緒。

  他執著書冊的手稍微抬起,而後很快又放下,握緊了書冊,揚起一個親和的笑容。

  「你便是若寒吧,我是新來的教書先生,姓燕。」

  若寒點點頭,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若寒見過先生。」

  他說這話時忘了站起來,有些失禮。燕先生卻沒有怪罪,反而上前,撩起衣袍一同坐了下來。

  書房裡放的是長凳,剛好能坐下兩個人。只是若寒坐在中間,就顯得兩邊的位置侷促了些。

  燕先生要想坐穩,就只能緊挨著他的身子,偏偏若寒像是遲鈍得感覺不到擁擠似的,穩穩地占著中間,任由男人的氣息靠近。

  燕先生似乎脾氣很好,這樣也沒說什麼,直入正題道:「你想要學點什麼?」

  若寒的情況很特殊,比起考取功名,他的父母更希望他能接觸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要學什麼,向來是由他自己做主。

  放在平常,若寒也許會學雕刻,學藥理,可現在,他看著眼前這位新來的燕先生,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想學。

  他將桌上看到一半的志怪話本推到男人面前。

  「先生將話本中的故事念給我聽……好嗎?」

  男人答應了。

  他修長的手指按在泛黃的書頁上,重新翻到第一頁,大致掃了幾眼,便開始念了起來。

  他的嗓音很沉,帶著顆粒感,念到長句時會停頓片刻,像是不習慣一口氣說這麼長的句子,平日裡應當寡言少語。

  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又怎麼會來做教書先生呢。

  若寒的目光很直白,毫不掩飾,一直落在身旁之人的身上。

  這位先生總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

  燕先生念完了第一卷,若寒開口道:「先生,你叫什麼名字?」

  燕先生拿書的手一頓,與他對視片刻後收回目光,坦然笑道:「剛才不是說過了?我姓燕。」

  至於名字,卻沒有提。

  於是若寒沒有再問。

  他們一人念,一人聽,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正午,教學時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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