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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沒有修士路過?」「無。」

  「多說一點嘛。」「你要求仙?」

  女修搖頭晃腦:「求仙有什麼好的,我有卦卦算準的本事,直接擺個攤就可以了啊。——我要救人。」她這時候總會正經些:「吳水縣突發洪水。」

  神想說這會弄亂你的因果,但看到她模樣,還是沒說。十幾年的光陰太短,對神只是彈指一揮間,但祂說要走,卦修卻磨磨蹭蹭地不肯算最後一卦好久,才問:「以後我算卦還能每一卦都這樣准嗎?」

  「也不算太准。」神預備送她最後一卦,對於凡人修士來說,神明的眷顧不是好事,她的因果也不會令她有好報。但,是個好命格。

  女修想了很久,想說出自己最後一卦算什麼的時候,神用自己的神息看到了她的因果,她的孤星命格導致遇到的人全都橫死,她的累世因果導致她為同門厭惡,她的屢屢應驗卦算,讓她被天涯海角追殺,的確算不上善果,但至少可以壽終正寢。神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她。

  但女修的卦算得那樣好。她能溝通到神,皆因她想溝通到。

  她看到了,但看的不是自己的,是那卦象中其他人的。她的臉色變了。

  神要遊走天地,神要平衡因果,神要收走那麼多惡徒的性命,祂無法將全部視線傾注於一個凡人之上,祂也無法在她不卦算的時候,接觸到她。於是神安靜地消失了,祂在旅途間隙思考女修今日又在算什麼,緣何運氣這樣不好,自分離後再也沒有叫回過自己一次。

  祂來看了。女修死了。

  這樣的安寧,神不必窺探過往,都知她是如何死的。窺探天機,消耗太大,何況是連累數人性命。她承受不住。也第一次知道自己是靠吸納他人神魂來維持性命。那樣皎潔剔透的一顆心承受不住了。祂沒去看的日子,她自己碎了。連回家看一眼都不肯,她輕易地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一卦也沒有算。

  神安靜地坐在她為自己開鑿的洞府之中,安靜地思考凡人的性命緣何結束得這樣快。這洞府里的一桌一椅,一碗一筷,都是祂看著她算了卦,挑了自己喜歡的花色採買而來。祂知那法器是她在歷練中九死一生得來的寶貝,這法器是她過生辰時素不相識的攤主送她的賀禮。過去不過十餘年。

  只是彈指一揮間。

  神開始思考,祂是不是一定要讓所有人都死。祂是不是一定要讓魔君死去,不管他的菩提,讓女修死去,不管合歡宗下的那些女童,讓劍修死去,即便知道他無意與自己相爭登仙。祂是不是,看不到女修算最後一卦,即便祂料定,這一卦一定是祂來襄助她?明明生死如朝露,神明輕易不插涉。可祂竟留戀起幾個凡人的生死了。

  祂本來是要為此界安和殺了這些人的,但竟產生了一絲動搖,就是這動搖:讓天道趁虛而入了。

  神陷入了第二次沉睡。

  祂竭盡全力,保留了神智,留下了心魔在下界代為執掌話柄,神本身則在沉睡中養精蓄銳,順便思考這數百年算出來的結果,有無更改的可能。但祂錯了。就是在這次沉睡當中,祂的心魔被天道捲入無盡的漩渦,玩弄於股掌之間,祂和祂要殺的人有了宿命般的牽扯。

  祂的心魔不再只是冰冷的心魔。

  祂的心魔結識了劍修,知道了劍修是燕無爭,女修是盛梳。祂於半夢半醒之間見到了那個祂沒有多看幾眼的少年魔君臨淵,看到他在陽光底下蜷縮著想遮住裸露的觸手,嘴唇乾涸,卻還是輕輕地遮住了一株萎靡的靈植。祂於意識到自己職責之前,明白了雁禾的道心,看穿了所謂合歡宗與它背後竭力支撐它的無情道,崑崙琴。

  祂於數百數千數萬年的靜默後,忽然認識了幾個人。祂於神不清醒的沉睡里,改換了祂冰冷公允的道心,叫自己因為那幾個人的存在生出了一顆凡心,知道了何為生何為死,何為,不可為。祂終於知道燕無爭為何與自己爭執那個不可為。

  劍修一字一頓:「若你是凡人之一,便知生死,善惡,輪迴,是山一樣重的鴻毛,壓在一人身上便可叫他生不如死。」

  可祂已經無法回頭了。心魔被天道主宰,陷入這樣可怖的輪迴,間接抹消了祂的神格,祂唯一能做的便是趕在自己徹底隕落前,和燕無爭一起,讓他們從天道的脅迫下擺脫出去。

  祂指點了多年大道,頭一回知道,命運不是這樣非黑即白的事,頭一回曉得,若是命運定下了,要救幾個人這樣的難。

  祂救了那幾個人,因而損了自己的神身,甚至連累了一個燕無爭。可是不要緊,神生了萬年第一次這樣輕鬆自如,這樣快活地覺得,菩提很好,合歡宗很好,她要算的卦也很好。誰人是正誰人是反,誰人是善誰人是惡,本來就不是由高居天地之上的神來判斷的事。

  一個人到底是不是該被懲戒,自有他的生平來言說。

  神該湮滅。因為祂做錯了,祂不想再做錯。

  第一世的時候燕無爭只是借天道的眼睛看到了自己要殺無辜的人,臨淵只是想保護魔界與修仙界不起戰火,雁禾只是想改寫那些女童的命途,卻因祂的意志被抹殺,祂意識到他們無辜時,已經晚了,菩提樹和合歡宗尚有留存,但祂眼見無辜之人的下場,動搖了道心;

  第二世的時候祂再醒來時,本體沉睡,清醒的是心魔。<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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