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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父親死在了前線。

  聽到這個消息,荊燕以為自己會滿心狂跳。

  也許因為過去的記憶對她的影響還不夠深,她腦中很快平靜下來,打開院門詳細詢問:

  「黃總旗,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爹的死,有人確認過嗎?」

  「你爹那一隊,是被去韃子的營地附近探查,」黃總旗語氣沉重,「派去的第三天就音訊斷了,那裡面的沒一個人回來。」

  荊燕打斷道,「可是,如果是被俘虜了還活著呢?」

  「那是你沒有見過那幫韃子,」黃總旗面色凝重,「從他們手地下出來的,沒有俘虜,只有死人。」

  她僵在原地,沒有再問下去。

  然而背後傳來了一聲稚嫩的童聲,阿寶的聲音聽起來已經變了調:

  「二姐,你們在說阿爹怎麼了?」

  她嚇了一跳,趕忙過去,捂住阿寶的耳朵,安慰道,「這會離天亮還早得很,快去再睡會兒。」

  阿寶卻慢慢推開她的手,他圓圓的眼睛裡已經盈上了淚水,「我聽到了,二姐,阿爹……」

  他哽咽得說不出話,眼睛裡的茫然混著下意識的淚珠,吧噠吧噠掉落在袖口上。

  荊燕心疼地緊緊回抱住他。

  黃總述看著眼前苦命的這對姐弟,也嘆了口氣,「你哥哥的口信我捎到了,往後這段日子你大哥在奎州照應不到,你們更要多加小心,有事只管來找我跟你黃嬸子,我答應了他要照拂你們。」

  荊燕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心下震然。

  哥哥走時還答應的好好的,抽空會回來看看他們,可是連父親都陣亡了,他都沒能回來。

  還能有什麼原因?

  一定是奎州那邊已經開打了。

  「黃總旗!」

  荊燕急切地問道,「是不是……奎州已經亂了?」

  黃述轉過頭,看著荊燕帶著恐慌的神情,他多想回答一句「想多了」,可是他有良心,他不忍跟著上面,一起欺騙被蒙在鼓裡的無辜百姓。

  「昨天晚上的事,消息現在還被封著,不許我們走漏,」他答道,「全城的人早晚會知道,你們趁早做打算。」

  「好。」

  黃總旗前腳剛走,荊燕就點起了屋裡的燭燈。她一把扛起放在屋檐下的鐵鍬,進了屋,二話不說,吭哧吭哧開始在屋裡的一角刨坑。

  阿寶的眼淚還掛在臉上,「二姐!你這是做什麼?」

  很快,動靜驚動到了臨屋的荊子瑋,他被鐵鍬聲嚇得驚醒,披著外衣一骨碌跑到荊燕門外,帶著倦意滿臉困惑,「大半夜的,你們怎麼了?」

  荊燕誰也沒有答,她一臉毅然,仿佛看不見周圍人,也聽不到任何話。她死死盯著眼前的土坑,一心只在和時間賽跑,她得刨得再快點再深點……

  「二姐!」

  阿寶失聲把她從執著的念頭裡喊醒了,「究竟為什麼要在屋裡面這樣?」

  她揚起手中的鐵鍬,深深紮起原本夯實的泥地里,揚起一鏟土,「戰亂,阿寶,仗很快要打到我們這裡了,財不能外露,要藏好。」

  荊子瑋被她一句話,嚇得破了音,「你……你說什麼?這話可不能瞎造謠!」

  「父親沒了!我大哥也回不來!」

  一鍬一鍬的土像是把她心裡的恐懼也挖了出來,「叔父,你覺得這個我會跟你作假?」

  荊子瑋的外衣從肩上掉下來,他腿軟得扶住屋門,「大哥他……」

  這個家的頂樑柱沒了,所有人都體會到了唇亡齒寒的感覺。

  「明天,或許後天,安平城裡肯定也會跟著亂了,我們必須躲在家裡,直到戰亂過去為止。」荊燕堅定地向他們發號施令道。

  而後,她把自己身上的錢袋解下來,把之前做工掙來的銀兩,大部分都埋進了土坑裡,只留下了碎銀在手上。

  她收拾好地面,把碎銀放在荊子瑋手裡,「叔父,這銀子交予你,天不亮你就到城裡炭火鋪門外等著,他家開了門就趕緊進去,記住,有多少買多少。」

  荊子瑋愣了一刻,「那炭火鋪不是出了名的黑心嗎,你……」

  荊燕厲聲說道,「現在還輪得上計較這些?!戰事一起,還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馬月,現在不囤些,冬天就等著凍死在這裡!」

  荊子瑋被她雷厲風行,不容置喙的樣子震住了,他沒想到荊燕竟然能考慮得那麼長遠,他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拾起外衣就出門做準備。

  「阿寶,你在這裡看著家,」荊燕回頭又叮囑起弟弟來,「一刻也不要睡,蠟燭我現在就熄掉,再暗也別點,姐姐現在去黃總旗家多討來幾把鎖,萬一——」

  她語氣一沉,「你聽到不是我的腳步,就躲進床底,不要出聲,記住了嗎?」

  奎州在打仗,而隔了百里之外的他們家,也在應對一場大戰。

  戰亂,意味著物價飛漲,糧食、炭火這類日用必備也會一應奇缺,而比這些物質上的缺乏更可怕的,是人們道德和律法的界限缺失。

  她幾乎能想像,一旦戰起,像侯大那樣本來就橫行霸道的無賴潑皮,更會藉此機會洗劫平民百姓,原本不敢作惡的人,也因為有這樣的人帶頭,而生了為非作歹之心。

  只要走出家門,就有無數暗藏的危險。

  吩咐好一切後,天微微亮,荊燕和叔父一起從家中出發,兩人作伴,一路上心驚膽戰,直走到了城中的十字大街上,才敢分頭。<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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