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頁
他一邊搖頭，一邊給夏星池把沒徹底癒合的傷口處理了一下，又給塞了幾顆藥，指揮著喬陌給人灌水，等夏星池迷迷糊糊地把藥吃下去了，看著喬陌把人安置好，才把溫度計連同備用的藥遞給喬陌。
「兩個小時量一次體溫，如果超過四十度就要去醫院了。藥每隔六個小時吃一次。今晚肯定不能再拍了，跟褚導請個假……算了，我直接跟他說。」邊交代邊往外走，走到門口那醫生還在忍不住地念，「這小孩也真是的，就不怕家裡人擔心嗎？」
喬陌只能附和著陪在旁邊，一直道謝，好不容易才把人送走了。
可那一句「就不怕家裡人擔心嗎」，輕易地，又讓他想起了印卿月的那一通電話。
他還想到了夏星池這些天以來的異常。
從最初入不了戲的抗拒，到後來出不了戲的絕望和孤獨，還有那無法控制的對於身邊一切的疏離和躲避，讓喬陌不敢去揣測，這所有的一切，起源究竟是什麼。
入不了戲時夏星池說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嗎？
他的絕望和孤獨，是真的因為這部戲嗎？還是因為別的？
再走回裡間，夏星池似乎已經睡沉了，喬陌坐到床邊上，想起這個人執著地問自己為什麼不吻他，又忍不住俯下身去，在那因為高燒而有些乾裂的唇上輕輕地印下一個吻。
從唇上傳回來的灼人的溫度清晰而準確地落到了心尖上，仿佛在提醒他，他已經很喜歡這個人了。
「夏星池……」
-
夏星池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夢裡，又像是清醒的。
耳邊一直有人在說話，他卻怎麼都聽不清。
剛開始是低回的細語，到後來漸漸地，化作了更多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一聲疊一聲充斥在腦海之中，像是要把他的頭撐爆一樣。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不斷掙扎，又不斷被海浪扑打下去，他無法再看清楚周圍的一切，找不到岸，看不到任何人，發不出聲音，只能無力又沒有止盡地掙扎著，無法死去，無法生還。
這樣的折磨似乎反覆了很久，久得他已經分不清時光，然後有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如同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想要抓住那隻手，可那似乎只是一個虛偽的幻影，不管他怎麼用力，手中卻始終什麼都抓不到。
終於，他放棄了。
海浪卻好像漸漸消失了，天地間除了他一切都化作虛無，只有他在無限大的虛無中毫無意義地留存。
不知名的時空中，那個叫程少然的青年繁花錦盛又乍然崩塌的一生如同跑馬燈一樣在眼前掠過，快得他看不清任何一個瞬間。只有最後一切燃盡後餘下的，絕望又孤獨的感覺，格外清晰。
他就在什麼都沒有的天地間咀嚼著這唯一的情緒，直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他的名字。
「夏星池」。
那一點被咀嚼了千萬遍已經刻入骨髓的痛苦與虛無的天地都消失了，什麼都沒有剩下來，萬物俱靜，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落在唇上。
虔誠地，小心翼翼地，仿佛在竭盡全力地壓抑著巨大地足以將人吞噬的欲望。
帶著久遠的過去，似曾相識的記憶。
他終於在這熟悉又陌生的氣息中沉沉睡去了。
-
夏星池這場病來勢洶洶，剛開始沒多久喬陌就想把他送醫院去了，特別是有一陣體溫已經接近四十度，整個人燒得臉上通紅，衣服都被汗濕透了，可喬陌才剛把劇組的醫生叫來幫忙，夏星池又自己醒了過來，意識不見有多清醒，卻掙扎得厲害，跟個長在被窩裡的小孩似的，就是不肯走，最後把喬陌也急出了一身汗，溫度又慢慢地降了下去。
這畢竟是個成年人，不是可以隨便一摟就抱走的小孩子，如此激烈的反應，醫生也束手無策，最後只好請相熟的朋友，帶了針劑來給他打了針退燒，又教喬陌怎麼給他補水降溫，折騰了大半日，才終於穩定了下來。
就這樣，夏星池的體溫也還是反反覆覆，意識模糊地昏睡了將近兩天才徹底清醒了過來。
喬陌陪著他折騰了兩天，鬍渣子都給折騰出來了，看著小哥哥躺在床上睜著眼，確定這次是真的清醒，他才鬆了口氣，非常主動地，如同獎賞一般低頭親了親那蒼白的唇。
「恭喜小哥哥成功把我嚇到了。」
夏星池緩慢地眨了眨眼，笑了起來。
-
這之後的恢復就迅速了起來，清醒當天燒就徹底退了，第二天就能行動自如，穿著喬陌硬逼著套上的長袖薄外套，坐在褚明宇旁邊圍觀拍攝。
因為他突然生病，本來的拍攝安排都被打亂了，所幸還在電影拍攝中期，允許調動的空間還比較大。
但即使如此，數著自己休息的天數，想到未來還有三天請假，夏星池還是生出了一絲罪惡感。
「我明天應該就能好，可以排我的戲了。」
褚明宇把目光從監視器上的回放移動他還透著點病態的蒼白的臉上，最後嫌棄地朝他直擺手：「去去，要是覺得太閒就乖乖坐著看看人家前輩是怎麼演的，不想看就回酒店去躺平，在這添什麼亂呢。」
這種訓小孩似的態度實在太自然了，夏星池下意識地鼓了鼓腮，沒再說話。
褚明宇看他還帶著點稚氣的舉動，不覺好笑，鬆了口氣的同時又依舊放不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