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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立白無言地看了看被他捏在掌中的手機,大約誤觸了免提鍵,沈嘉齊的聲音不間斷地播放,既響亮又清晰,過往行人紛紛矚目。

  「……田田!何田田!發生什麼事了?回答我!」

  他把手機遞迴去,何田田接過,當著他的面直接對沈嘉齊道:「我沒事,遇到了孫立白,你半小時後來接我。」

  她掛斷電話,低下頭收進隨身的包里,孫立白認得那個她帶去了烏鎮的小坤包,他忘不了它小巧玲瓏的身軀在他掌心的觸感。

  正如他忘不了關於她的一切。

  「對不起。」他澀聲道,像有一把刀由腹部往上剖開他的喉嚨。

  「沒關係。」何田田鎮定了些,抬頭微笑,「看來『對不起』和『謝謝你』這對情侶早晚得分手,前女友『沒關係』的存在感太強。」

  她臉頰那道淤傷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迅速浮凸紅腫,像一條肉紅色的蟲寄生在她身上,吸食她的血肉。孫立白看得礙眼,既後悔又疼惜,不禁伸出手去摸。

  何田田條件反射地想躲,又忍住了,站在原地任由他動作,只是不由地低眉瞼目,長睫覆在眼窩上微微顫抖。

  怕手上的細菌引發炎症,孫立白不敢真的碰觸她的傷痕,只用拇指順著皮膚紋理輕柔地按摩周邊,慢慢撫至耳垂……停在了那裡。

  他停留的時間過長,長到何田田覺得不自在,行人也嫌他們杵在路當中礙眼,故意擦擠碰撞了幾下。

  孫立白不動如山,何田田卻被撞得踉踉蹌蹌,他扶她的時候借勢一拉,她便再也保持不了見鬼的距離,乖乖地投懷送抱。

  終於又將她摟在懷裡,竟像是隔了一生那麼漫長的時間。孫立白收攏雙臂,俯身在她耳畔道:「你怎麼會以為我要打你?習武之人不傷婦孺,何況那是你,我永遠不可能傷害你,哪怕我死……」

  他的聲音壓得太低,低而顫抖,帶著從胸腔逼出來的嗡嗡迴響,仿佛大提琴即將崩斷的琴弦發出最後一陣哀鳴。何田田想掙扎的舉動頓住,被震得渾身一顫。

  何田田承認,她嫉妒了。

  她迷戀孫立白的身體,喜歡他這個人,或許更進一步——經歷了這段日子的相思磨心,她認為,她可能愛上了他。

  只是「可能」。她缺少經驗用以對比確認。

  她因為出現在孫立白身邊的女人而嫉妒,遷怒於他,這種行為既不理智又很不公平,但她控制不住。

  她輕輕推他,從他懷裡退出來,抬頭細細地觀察他。

  大半個月不見,孫立白瘦了一點,皮膚又白出一個色號,穿著最普通的白襯衣、卡其色外套和休閒長褲。他的身材本就藏肉,個子又高,驟眼看去竟稱得上瘦削。

  他似乎最近都沒有理髮,劉海已經長過眉毛,半遮住眼睛,耳邊也留出了鬢角。換一個男人,這樣的髮型可能顯得邋遢或者非主流,孫立白卻依然一派正氣,不見半分落拓。

  「別胡說,」何田田無奈地拍了拍他放低的肩膀,錯覺自己在安撫一隻鬧彆扭的大型犬,「『死』這麼嚴重的字眼不能亂講。」

  她觀察他的時候,孫立白也在留意她的情緒,發覺她恢復了正常,左手立即摟住她的腰,還停留在她耳畔的右手順勢撫上她的後頸。

  這一次的擁抱和剛才不同,兩個人都放鬆下來,熟悉的姿勢熟悉的觸感,他和她同時吁了口氣。

  「對不起。」孫立白又道。

  「因為什麼?」何田田心情複雜地問,愈清楚自己的感情,她對未來愈感到茫然,就像站在一座恢弘雄壯的建築物廢墟面前,既不知道推倒的是什麼,又無法預設即將重建什麼。

  孫立白低頭看她,目光專注,若有所思。

  「怎麼?」

  「你看到我,為什麼轉身就走?」

  「……你為什麼生氣?」

  畢竟是心智成熟的成年男女,四目交投,兩個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孫立白忽然道:「我上月中開始跟比賽,昨天回杭州,明天又要出發。」

  「哦……」何田田拿出做閱讀理解的腦力深刻地琢磨了一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除了交待行蹤,解釋為什麼這大半月沒有聯絡她,好像還藏了點什麼。

  孫立白凝眸看她,她歪著腦袋用力思考的樣子有點像上回那隻貓,性子也像貓,看似不動聲色,一爪子撓下來就能見血。

  他又想起那天她跟他回家,他拿了一雙自己的拖鞋給她,結果她穿著長出一大截,像踩了一對小船。他當時看得目不轉睛,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這個女人——是所有的女人還是僅僅這個女人——怎麼能同時做到既殘忍鋒利又柔軟可親?

  孫立白伸手摸了摸何田田的頭髮,想起每回見她自己似乎都是同樣的心情:忍不住嘆氣,忍不住摸她的頭。

  他說:「她是師兄的熟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說過,再說一次,何小姐不是一個好女人,她和沈嘉齊都屬於想太多的悲觀主義者,表現在行為上,就是很作。沈嘉齊不信任婚姻制度本身,何田田則相信幸福婚姻完美愛情,但是不相信自己能得到。為什麼說他們是一類人,因為他們在感情上先假設了悲劇的結局,因而不肯去冒險,遇事總先往壞的方面想,骨子裡都是陰暗的成年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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