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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別敘回過神,喃喃說了句:「看來是如此。」

  傾風摸了摸腰間的木劍,低聲道:「妖境的山河劍……原來一直留在這裡?」

  難怪祿折衝尋求劍主上百年,一無所得。這把劍始終懸停在他曾經的消亡之地,撐起了兩境之間的帷幕。與他相距咫尺,又遠在天涯。

  傾風往前走出一步。

  這一步分明是踩在落葉成堆的土地上,可一腳出去,好似陷進一條洶湧長河中,水流驟然暴漲,要將她吞沒進去,耳邊更是出現無數交疊的說話聲。

  傾風神智恍惚了一瞬,兩腿灌鉛似地往下沉落,可意識中的自己卻鴻毛似地漂浮起來。眼前出現諸多凌亂的畫面,宛如行走於難言的時間長河之中。

  這玄妙的感覺尚未釐清,緊跟著手臂被人拽住,朝後拉回一步。

  傾風身形晃顫,剎那間失重得找不回手腳。被林別敘在肩膀按了一把,才好似神魂重新回到肉身。

  傾風喘著粗氣,喉嚨有點乾渴,解下腰間的水囊,仰頭喝了一口,用手背擦去嘴邊的水漬,笑道:「這就是那個村長說的迷瘴?有點意思。」

  她用目光丈量了下自己與屏障之間的距離,僅剩十多步之遙。看著那被樹根盤繞阻擋的長劍,只覺其中殘留的劍氣至今仍浩蕩得超乎想像,其勢足以開天闢地。

  傾風扭頭問:「走過去,就能拿到這把劍?」

  第193章 千峰似劍

  (世間那麼多路,選一條,往前走走看吧。)

  林別敘被她這一句不起波瀾的豪言給震在了原地, 過了會兒才打趣道:「不愧是傾風大俠啊。」

  邊上的小狗腿子聽不懂話中的揶揄,已經跳起來拍馬屁道:「不愧是師娘!一身浩然正氣,俠肝義膽!」

  林別敘抬手按住自己小徒的腦袋, 將他往後推去,不要在中間礙眼。

  小童蹦躂了兩下,見傾風不吃自己的吹捧,遺憾收起一片真心,跑去桃桃身側乖乖坐著。

  從身後的書箱裡掏出一堆瓜果,用袖子擦了擦, 在地上分成四份,高興地拍拍手,隨即彎下背慵懶地坐著,托著下巴等對面大人的談話結束。

  傾風瞅了兩個小娃兒一眼,眸中略帶笑意,轉向林別敘問:「怎麼?不是嗎?」

  「這把劍不是那麼好取的。祿……村長說了,山河劍在此斬殺了祿折衝,自此,龍脈、劍意、祿折衝的氣機彼此貫連, 迄今已有三百多年。這場心境試煉……」

  林別敘見傾風雖然看著自己,可明顯有些三心二意, 對付地點頭,估計只聽了個含糊, 無奈道:「罷了。我不與你講這些, 只是要將利弊先同你說清楚。」

  他指向面前那堵高不見頂的圍牆, 臉色是難得的沉凝, 再三斟酌著道:「你若是真將這把劍取出, 兩界屏障得以消除, 它日龍脈寂滅,人境要吃的苦頭,會遠比現在多……」

  傾風從容淡定,「嗯」了一聲,打斷他問:「那我若是不將這把劍取出,它日龍脈寂滅,妖境的百姓十不存一,這筆血債是不是也得算在我頭上?」

  林別敘被問得噎住,回道:「當然不是。」

  傾風又問:「兩界分明頭頂同一片天,腳踩同一塊地,可每次天塌地陷的浩劫,都是落在妖境頭上。人境若是繼續心安理得地躲在後面,這筆血債又該怎麼算?」

  林別敘再次語塞。縱然有滔天的智慧,也給不出足夠信服的結論。

  「對嘛,你也說不準。可是換作是我師父,換作先生,換作刑妖司里的任意一名修士,我敢說,只要尚有一線生機,他們便不能見死不救。」傾風坦然自若地一笑,語氣堅毅地問道,「我只想知道,這把劍捅進少元山的劍,是不是必須得拔出來,才能有那一線的生機?」

  林別敘唇角緊抿,眼皮輕顫,從迷離的遐思中回神,點頭道:「是。」

  「行。」傾風將身上無用的東西都拋了過去,僅留下一把木劍,朝林別敘瀟灑笑道:「照顧好我徒弟啊。」

  隨即縱身一躍,跳入那片迷瘴之中。

  輕薄的霧氣如同萬年寒潭之下的冷水,爭先恐後地灌入傾風的口鼻,一剎那,仿佛有千萬根銀針在她靈魂中穿刺,神智脆弱得像是排空巨浪下的一粒黃沙,被兇猛的力道一次次往深處拍去,再沿著河流的末端隨波漂流。

  刺骨的涼意之下,隨之而來的是一段龐統無序的記憶。

  那些磅礴而不受控的瑣碎畫面如同潮水在傾風面前漲落,她浮沉其中,聽不清任何一句細語。

  意識消弭之際,她無力抬手抓了一把,在觸摸到某一碎片時,被大腦遺忘過一遍的百年光景,倏然活了過來。

  ——是以前在儒丹城裡,因吸收了霍拾香的妖力,而經歷過的生生死死的人間萬象。

  諸般驚惶不安的哭聲與悲痛至極的哀嚎,功成名就的狂喜與老病蒼頹後的豁達……

  一段段亦真亦假的紅塵百味,錘鍊出的那點人生明悟,猶如三千大夢初醒時閃現在腦海中的那點理智,將傾風從近乎溺斃的痛苦中驚醒過來。

  傾風睜開眼睛,耳邊的囈語蕩然一空,只剩下如串串朱玉落盤的清脆雨聲。

  大雨如注,在漆黑的夜幕里匆匆而下。

  一道淺紅的火光快被潮氣澆滅,映照出一間狹小的山洞。

  傾風抬起頭,驚慌中屏住了呼吸,遠眺著憧憧黑影,聽風雨聲在林中來往,神情中還帶著一絲茫然。<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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