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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他站著,而男人臉上青紫著,像破麻袋一般被丟在地上。兩人都喘著氣,jīng疲力竭。
隔了幾分鍾,加彥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背過身去用袖子擦著沾了血跡的臉,不再看他。肖蒙望著他搖搖晃晃走回房間,而後提著比來的時候還要少的行李,步履蹣跚地穿過客廳,推開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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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彥提著行李走了一段,實在不知道去處,見站牌下人有些多,就跟過去站在人群里。
有車開過,也就隨人流擠了上去。投了硬幣,只抓著扶槓,站定了呆呆望著窗外。
不清楚該在哪裡下,過了幾站,看不少人下車,就跟在人群後面往外走。
而出了車門,剛才在他身前的人們便都紛紛四處散去,又只剩他一人還在原地。
加彥失了方向地呆站了會兒,四處張望一下,茫然地繼續前行。不知不覺走到橋上去了。
覺得手裡的行李也很多餘。都這樣了,要這些身外之物gān什麼。
面朝外站在護欄邊上,鬆手把袋子放開,睜著眼往前看。
夜色里眼前只一片灰暗,什麼好的都看不見。
望了半天漸漸的鼻子有些發酸。
自己真心相待的,一心覺得最寶貴的友人,也只不過是把他當那種東西而已。
原本知道愛人是不會有了,那麼有個朋友也是好的,再怎麼苦,也覺得值得。結果連朋友都是假的。
這輩子以為最溫暖美滿的那一段,都是他自己亂編亂想的。別人根本沒拿他當一回事。
揉了幾下鼻子,卻還是又酸又癢,連眼睛也濕了。
更加想不出自己存在有什麼意思,從小就知道自己多餘,但當時還懵懂地盼望著也許有天有人會在意他也說不定,一年兩年遇不到,那十年二十年,總可以碰到一個捨不得他的人。
結果,還是沒有。
抓緊護欄,想著就此了結了也好。上次沒有跳下去,多活的這麼大半年,也只是陪人上chuáng而已,被人上著玩還感激涕零,跟白過一樣,還不如死了。
紅著眼角抬腿要翻出去,卻突然想起上一回,這個時候被人從背後抱住。
當時也挨了重重的一頓打,可心裡卻是高興得不得了。
總算有人是不想他死的。
把他從橋上拖下來的肖蒙,帶他去喝酒的肖蒙,讓他抱著哭個不停的肖蒙,借他房子住,幫他找工作,摟著他入睡,偶爾也用溫柔的表qíng對他。
不知道為什麼,想著那個人,雖然怨恨得厲害,雖然知道那些好處都是假的,一時手卻微微抖起來,喉嚨噎著,竟然不再忍心跳下去。
左思右想,心裡苦得難受,就這麼呆呆的,紅著眼睛望著腳下,在那裡一直站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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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彥,你不用這麼拼吧?”佘瑟有點擔心地拍拍男人瘦骨嶙峋的肩膀,“再怎麼缺錢,身體也是要小心的啊。”
“嗯,”加彥朝他笑笑,疲倦地活動了一下手腳,“我欠別人錢……”
“那我先回去,你也別加班得太晚。”
加彥應著,揉了揉太陽xué。
他在外面臨時租了個地方住著,其實只是地下室,從那大半截都埋在地下的窗口可以看見來往行人的鞋子,家具少到幾乎沒有,在規定的時間段里才可以借用房東的廚房。
但房租便宜,算起來也覺得不壞。
才住了三四天,不大習慣也是正常的,等再住久一些,自然而然就熬得過去了。
到時間該把下一筆錢還清,這麼想著加彥就又qiáng打起jīng神。原先和肖蒙住在一起,“朋友之間”,分期還債不是太嚴肅,遲個幾天或者數額不足都不計較,反正遲早會全數歸還。
而現在肖蒙和普通的債主沒什麼兩樣。
他只想早些把這一大筆債還完,以後和肖蒙就半點關係也沒有。如果有辦法連那段時間裡他的吃住和日常用度也還得清楚gān淨,什麼都不欠肖蒙的,那就最好了。
雖然不願意想,可是滿腦子都是肖蒙的臉,想著肖蒙對他只是那樣的鄙夷輕蔑,心底那份卑微的自尊就梗得他連喉頭都發痛了。
一天過去,兩天,三天……
加彥都沒有回來。
肖蒙瞪著天花板,覺得死心了,沒什麼可想的。
他也沒法多想,稍微一動,頭就脹得發暈。加彥一走他就病倒,雖然可能不過是風寒,他卻有幾乎死去的感覺。
屋子裡空dàngdàng的,覺察不到人氣。他沒有再出過門,就這麼躺在chuáng上一動不動,不吃飯,也不說話。
只不過是那麼一個不起眼的男人而已,從頭到腳都沒什麼好,又不識抬舉。就算走掉又怎麼樣?!他還樂得輕鬆。以他的條件什麼樣的chuáng伴找不到,加彥那種下等貨色,不要也罷。
然而無論怎麼咬著牙對那個男人詆毀嘲弄都沒有用,這樣的自我安慰現在已經支撐不了自己。
心裡都空了,躺在那裡滿心只想著加彥,傻氣的樣子也好,畏縮的樣子也好,軟弱的樣子也好,他一遍遍翻來覆去地想,想得自己亂成一團。
要是能把那男人再抱在懷裡就好了。
不用說抱著,那男人肯再站在他身邊就好了。
想到男人那樣傷心得發狠的眼睛,他居然有了一絲絲後悔,嗓子裡也苦了起來。
如果那時表白,會怎麼樣呢?
但也只是軟弱地想想而已,他開不了口的。
加彥會怎麼回答他,不用花力氣推測他也清楚。
那男人一定會慌慌張張地說“我們是朋友”,然後給他一個吃驚又憐憫的眼神,想盡辦法安慰他。
卻不會愛上他。
這種來自弱者的傷人的同qíng,他不要。他這麼驕傲,這麼高高在上,他用不著向人低頭乞求什麼,他什麼也不會缺,他不會捨不得誰,他……
發著燒,又逞qiáng著不想向任何人求助,頭部脹裂般隱隱作痛的感覺真是爛透了。
喉嚨gān渴,卻完全沒有吃藥喝水的打算。不自覺伸手,拉開chuáng頭抽屜,在裡面摸索,很快熟練地摸到一個觸感笨拙的東西。
是抽屜里的泥人。加彥回鄉下掃墓時帶回來給他的禮物,當時他順手接過,不屑地“切”了一聲,表示看不起的便宜貨。
其實一直都小心收起來,害怕被加彥看到,藏到抽屜深處。
冰涼的質感在溫度過高的掌心裡,分外鮮明,讓他眼睛都有點模糊起來了。
“加彥。”
泥人只用微笑的表qíng看他。
“我喜歡你。”
大概是高燒得腦子不清楚了,才會對一個無生命的泥塊說這種話。
泥人仍然是寬容的微笑表qíng,眼神溫和地望著他。
“你知道嗎?”
泥人安靜地微笑著,滿臉和那男人一樣無知又淳樸的笑容,卻不開口說話。
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
就像那個男人一定會憤怒地離開他一樣。他其實早就知道了,偏偏他又那麼驕傲。
“加彥。我喜歡你。”
感覺到眼淚掉下來的動靜,肖蒙自我厭惡地覺得出聲告白的自己和白痴沒什麼區別。
緊抓在手裡的泥人半點反應都沒有,可還是不能放手地抓得死死的。
在泥人和氣地笑著的臉上反覆親吻,一邊拼命忍耐著眼淚,肖蒙覺得這樣的自己已經快瘋了。
難言之yù(下)
第十一章
加彥懷裡揣著裝錢的紙袋,快到肖蒙家的時候試著打了個電話,響了半天都沒人接,確認肖蒙不在,這才放下心來。
那天走的時候忘記把鑰匙還回去,現在倒也方便。只要無聲無息進去把錢放在桌子上,也就可以了。
電梯一動,猛然超重的感覺讓他一陣眩暈,扶了牆才勉qiáng站定。
一時有點沮喪,望著手臂上的針孔發呆。只賣了一次血就頭重腳輕地眼冒金星,活人真的是會被債bī死。
他之所以這麼拼了命湊錢,是單純地想爭一口氣。
別的人怎麼樣看他,他並不介意。只有肖蒙。他死撐著也不想被肖蒙看低。
小心翼翼開了門進去,不知怎麼有些心虛,走路步子都不敢太重。袋子先是放到客廳茶几上,又覺得不妥,重新揣回懷裡。畢竟是好容易才湊起來的錢,隨便擱個地方萬一出什麼差錯那怎麼辦。
想了想,放臥室里比較妥當,鑰匙和錢都給他壓枕頭底下好了,然後在顯眼地方留張紙條。
紙條該怎麼寫呢?這麼出神地想著,動手推開臥室的門。
肖蒙燒得難受,迷迷糊糊睡著,頹廢得要命,只覺得一會兒在半空飄著,一會兒胸口又壓著塊大石,氣不順。
朦朧里看見加彥推門進來,還坐在chuáng邊低頭微笑地望著他。
知道這不過是做夢,心裡就一陣酸,但還是伸手去抓男人細瘦的胳膊。果然抓了個空。
空落落地醒來,瞪了半天天花板,復又睡了一陣。
再睜眼看見的仍然是加彥,繼續不顧一切抬手去碰,這回真的讓他抓住了。
抓住就死都不肯放開,怕一回神又從夢裡醒過來。
反反覆覆地叫“加彥,加彥”,這次的夢境又長又真實,讓他很沒出息地流出眼淚來了──加彥連在夢裡都生他的氣,一臉驚慌地往後躲──既然是做夢,他也無所謂自尊了,gān脆自bào自棄,抽噎起來:“加彥,加彥……”
病得不輕,又沒人照顧,正需要發泄,這一開口就停不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又胡言亂語了一大堆,顛三倒四,死皮賴臉糾纏了夢裡那呆呆的加彥半天,才再次糊裡糊塗睡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額頭上一片清涼,原本灼燒般地喉嚨里有些濕潤的暖意,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但肖蒙卻有種被雷當頭劈到的感覺,表qíng稍微痴呆。
有人來過了。
在他額頭上放了冰袋,幫他擦過身體,換了衣服,還給他餵了水,身上的被子也換掉了,變成加彥臥室里的那套。
就是說,自己病得要死不活,幾天都沒洗澡,躺在chuáng上面色發huáng一身邋遢,還裹在被子裡哭哭啼啼的樣子……都已經被看到了?
……
這,這就算了,問題是那個人呢?
肖蒙心急火燎,頭腦一發熱,忘記自己是個虛軟無力的病號,非常英勇地一個鯉魚打挺就要從chuáng上“蹦”起來。
結果當然是只能象徵xing地背部彈高几厘米,就又“跌”回去,正在惱火,忽然聽到外面的開門聲,料得是加彥“做完好事”打算離開,更加急得要冒煙,只恨自己撲騰不出什麼引人注意的動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