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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路狹窄,而且正在下雪,雪天路滑,他棄車步行,一路上都是荒莽的銀色山林,不遠處半山腰上那幾座懸在山巔之上的屋頂像是世外之境。避暑山莊在冬天關門歇業,不對外開放,但是這座山莊的老闆和周靈均是多年的老朋友,所以接待了周靈均,並且遵守周靈均的囑咐,沒有把他在此處休養的消息告訴任何人,直到昨天,山莊老闆打通了粱桭的電話,粱桭才知道這幾個月以來周靈均並沒有走遠,就在鄰市一座偏遠的小鎮。

  粱桭走了許久山路終於到達山莊大門外,他站在門外往裡看,一條寬闊的石板路通往山莊深處,一個穿酒紅色制服外套一件黑色大衣的女人正在清理路邊的積雪。一條金毛犬圍著她跑來跑去,在雪地里撒歡。

  女人撐著手中的鏟雪板,向跑遠的金毛大喊:「橘子,快回來!」

  金毛跑了回來,但徑直奔向大門,隔著鐵藝大門向粱桭搖頭擺尾。粱桭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笑道:「好久不見,你長大了。」

  女人走過去,問道:「你好,是粱桭先生吧?」

  粱桭道:「是的。」

  女人打開門,道:「我姓魏,剛才和你通電話的人就是我。」

  粱桭走進去,微笑道:「魏小姐你好。」

  女人笑道:「不用客氣,叫我小魏吧。」

  粱桭跟著小魏走過一截石板路,看到一片寬闊的荷花池,池水已經凍結成冰,水面上露出的幾朵殘荷被白雪覆蓋,像一座座精巧的雪雕。小魏道:「周先生來的時候還是夏天,他很喜歡池子裡的荷花,他住在頂樓能看到整片荷花池的房間。」

  他們走進荷花池邊的一棟白牆紅瓦小樓,小魏把他領到頂樓一間房門外,握住門把手回頭看了看粱桭,然後將門推開,道:「請進。」

  這是一間套房,外間是起居室,裡間是臥室。粱桭走到窗邊往下看,果然能看到整片荷花池,只是此時池子裡凍結成冰,花敗了,只能賞雪。起居室空無一人,粱桭便走進臥室,臥室里依舊沒有沒人,落地窗邊的書桌上擱著一隻小小的黑色木盒,那冰冷深沉的黑色在窗外白雪的襯托下格外刺眼。

  粱桭看著那隻木盒,緩緩邁步走進去,像是怕驚擾了誰。他走到桌前,發現木盒正面寫有行楷小字,是用毛筆蘸了紅色墨水寫出來的,紅色的字寫在黑色的漆面上,亦喜亦喪。他一眼認出那是周靈均的字,周靈均寫在盒子上的是一首詩: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今生已休已,來生共偕行。

  他拉開椅子坐在桌前,把這首詩默念了一遍又一遍,遲遲才發現盒底壓著一隻素淨光潔的白色信封。他把信封拿出來,打開,裡面是一張折的整整齊齊的信紙,那是周靈均寫給他的信。

  「予阿桭書:

  我看到了花敗,也看到了初雪。冬去春來,花會重開,我將是清清爽爽一朵白雲,乾乾淨淨一粒塵沙;游弋於江河大海,翱翔於日月山川;我愛的人,我從未離你遠去——我們終將在歲月長河、四季輪迴中再次相遇。

  靈均致上。」

  粱桭看過信,手指輕輕捻動光滑的紙面,如此靜坐了一會兒,轉頭看向落地窗外銀白色的天空,雪比剛才下的更大了,窗外是千傾萬丈銀裝素裹的世界。

  小魏緩緩道:「周先生是三天前去的,我們遵循他的遺願到醫院開具死亡證明,將他的遺體火化,然後通知了您。」

  粱桭知道周靈均為什麼選擇自己一個人走過生命的最後一程,因為他們都太過脆弱,無法承受生離死別的重量。他在周靈均的房間裡坐了很久,久到橘子臥在他腳邊睡著了,窗外起了風,風聲尖嘯著捲起雪花,扑打的窗戶簌簌作響。他輕輕抬動手指,捏在手裡的信紙飄然落在桌面上,向小魏問道:「可以借我一把傘嗎?」

  粱桭從樓里走出來,撐開傘,把骨灰盒抱在懷中,領著橘子離開了山莊。

  小魏把他送到大門外,看著一人一狗下山的背影,心中突然湧出劇烈的悲傷,大喊道:「梁先生!」

  粱桭回頭,在茫茫雪幕中遙望著她。

  小魏:「周先生預繳了一年的房費,他說把房間留給你住,等你明年回來看荷花!」

  不知她是不是看錯了,大概是被風雪迷了眼睛,她看到粱桭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後轉回身去,逐漸走入漫天風雪。

  第50章 大結局(下)

  周靈均的後事一切從簡,沒有舉辦葬禮和追悼會,只是把骨灰盒葬於碑下。下葬這天,只有周靈均的親屬在場,所以韓飛鷺沒有參加,而是等在墓園外。

  他也換上一身黑衣,蹲在路邊捏雪球,捏完一個又一個,雙手被凍得通紅。聽到身後響起紛沓而至的腳步聲,回頭一看,一群穿黑衣的人從墓園裡出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七十多歲滿頭華發精神矍鑠的老人,是周家開疆拓土的老爺子。

  一群人坐進停在路邊的幾輛車裡,車子接連開走,輪胎捲起雪沫。他們都走光了,周頌才從墓園裡出來,韓飛鷺朝周頌走過去,往他身後看了看,問:「粱桭呢?」

  周頌穿著西裝和黑色大衣,過分冷峻的著裝使他看起來沉穩成熟了不少,甚至萌發出幾分和周靈均相似的氣質。周頌戴著墨鏡,鼻尖泛紅,聲音悶悶地道:「他還在裡面。」

  透過薄薄的墨色鏡片,韓飛鷺看到他的眼睛也是通紅的,韓飛鷺想不出話語安慰周頌,便把手中的雪球遞給他。周頌接過去,看到雪球上用石子嵌了眼睛和鼻子,還被畫出笑臉。他的嘴角微微抿動,一點點扣掉雪沫,道:「阿桭哥辭掉了公司的職位,過完年就去西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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