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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向來多疑……」太子忽然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神。

  上元夜時,他同她說了這話,她信誓旦旦地告訴他,他是她的趙珣。

  所以她毫無保留地信任他。

  然而此時此刻,太子卻忽然不安起來。

  得知了過往真相的她,還會如曾經一樣,願意交付他不摻任何懷疑的信任嗎?

  洛之蘅仍維持著牽他手的姿勢,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那阿兄身為儲君,當年為何一定要為我掙來這個恩封呢?」

  太子吶吶:「那是你應得的。」

  洛之蘅聲音溫柔,篤定似的:「還有呢?」

  還有——

  太子神情怔忪,順著她的詢問,回到隆慶十三年的新春。

  那時崔皇后去世將將一年多,他親眼目睹母親和妹妹雙雙離世,深受打擊,雖然中間因為一些事勉強振作,但對皇宮諸事仍舊厭惡不已。

  除了每日念書外,不同任何人說話,亦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致。

  除夕夜宴,宮中歡騰熱鬧。

  他忍受不了,獨自去往御花園中躲著。

  卻沒料想,偶然之下聽到有人提及南境之事:說南境王妃和小郡主被南越綁架,南境王妃身亡,可憐小姑娘年紀小小便失了母親,倘若南境王日後續弦,小姑娘不知要受什麼委屈……

  他這才知道,在他沉浸讀書不知歲月的時候,那個肆意快樂的小姑娘,居然經歷了如此禍事。

  他不由自主地去找了皇帝,想從他口中打聽出洛之蘅的近況。

  然後便聽到皇帝在和心腹大臣商討,如何在南境王已經奉上兵權的情況下,徹底解決這個「眼中釘」。

  心腹大臣你一言我一語,不甘示弱地獻計獻策。

  皇帝若有所思,似是心動,然後在看到他出現的時候,表情一僵。

  心腹大臣離開後,他故意提起,皇帝始終未曾賜封洛之蘅之事。

  皇帝蹙眉,說南境王身為唯一的異性王,已然坐大至此,倘若再給他的女兒恩封,豈不是助長他的野心?

  彼時的小太子眉目沉靜,淡淡提醒:「但南境王交出了兵權。」

  皇帝顯然不那麼想,固執己見地認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倘若不斬草除根,日後給了他機會,定然又是一大威脅。」

  「你大可以改軍制,打散他的親信,削弱他在南境軍中的威信。」太子年歲尚小,卻已然接觸政事,有理有據地道,「南境王所有的根基在軍中,他出身平民,孤家寡人,失去了軍中根基,不過是空頭王爺,根本不足為懼。」

  「軍中到處盤根錯節,稍有不慎,引起了動亂,後果不堪設想,哪有你說得這麼輕易?」

  「所以你因為自己無能,便罔顧功臣的性命。」

  皇帝被他說得無地自容,於是改換策略,苦口婆心地道:「珣兒,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以後。這江山最終都是要叫到你手上,我當然想講它治理得穩定繁盛,讓你日後能少操勞些——」

  「除掉南境王,江山就會穩定繁盛了嗎?」小太子淡淡反問,不等皇帝回答,直白地說,「照你這般多疑,沒了南境王,還會有下一個『南境王』,永遠都除不完。南境王不與人結交,又忠厚老實,或許會中了你的計策任你宰割,後來者呢?有屠戮功臣的前車之鑑在,朝中之人誰能保證自己可以獨善其身?若為官要戰戰兢兢以求自保,談何為國為民朝野繁盛?」

  皇帝啞然好一陣,才道:「為帝者,坐擁四海,擔心旁人覬覦故而多疑,古來有之……」

  「但你的四海,是將者攘外文者安內才得來,不是你一個人的。」

  皇帝似是被他這大逆不道的話震住了,想要訓斥,偏又心懷愧疚。

  好半晌,才強壓著怒火,質問他:「你就這般苦心孤詣地要保南境王?」

  「我只是不想單憑懷疑,便要功臣拿性命來填。」小太子無畏無懼地看著皇帝,「尋常百姓尚且知曉,定罪須有真憑實據。」

  皇帝沉默許久,才問:「若他日後當真要造反,你待如何?」

  小太子聲音沉靜:「願以微末之軀投身戰場,九死不悔。」

  即便如此,皇帝仍是未能鬆口。

  當時他和皇帝僵持一月,誰也不肯相讓。

  秦貴妃一眾以為他是因為洛之蘅的封號和皇帝僵持不下。

  只有他和皇帝知道,他們真正沒能達成共識的,是南境王及其府中眾人的性命。

  皇帝最終還是妥協,拿了一堆給洛之蘅賜封郡主的封號讓他選。

  他挑挑揀揀,最後選中了「長樂」。

  平安長樂,那是彼時的他,對遠方故人最誠摯的祝願。

  洛之蘅靜靜聽著他的敘述。即便他說得言簡意賅,她也仍然能從這隻言片語中拼湊出當時的情形。

  她從未想過,在她為阿娘的離開痛苦不堪時,竟有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為他們一府的安危做出如此努力。

  洛之蘅的心忽然漲得很滿,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太子的手,認真道:「視天下為私產,方才多疑善變。而阿兄公明允正,心懷大善,和陛下不一樣。」

  這話直白得放肆,但洛之蘅卻第一次放縱了自己的放肆。

  當年太子和皇帝的僵持,是為了保全南境王府,更是為了行事之道之爭。

  他總將「帝王多疑」掛在嘴邊,刻意地強調提醒反而像是一種恐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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