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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不到合適的措辭描述那一瞬間的情緒變化,只覺得事情似乎有點超出預料,偏偏她又摸不著頭緒。
洛之蘅握緊了拳頭,暗暗給自己打氣。
太子目光緊鎖住她,臉色一變再變。
四目相對。
無聲對峙許久。
太子才語氣複雜,欲言又止地發問:「你喜歡……他?」緊接著,難以置信般地揚聲,「那個僅僅是同你萍水相逢,你甚至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的人?」
「對。」洛之蘅斬釘截鐵地出聲,鎮定道,「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我知道,我未來的夫婿就該是他。」
「……」
她一副信誓旦旦,非君不可的模樣。
太子心中不見高興,只覺荒唐。
他冷笑一聲:「那你未來的夫婿叫什麼?」
「……」洛之蘅沉默。
「長什麼模樣?」
「……」洛之蘅張嘴無聲。
「你不知他叫什麼,又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要怎麼找到他,和他共度餘生?」
太子一連三問,難得顯出幾分咄咄逼人來。
洛之蘅抿了下唇:「我能辨認出他的聲音?」
「就憑那一聲『嗯』?」
洛之蘅:「是。」
「世上男子何其多,你能一個一個地聽過來?」
洛之蘅硬著頭皮:「……上天仁德,定不負有心人。」
太子克制道:「行,你能一個一個地聽過來。那你又如何能保證自己不會認錯?」
「我於聽聲辨人一道頗有心得。」
洛之蘅信心十足的態度,幾乎要灼傷他的眼。
仿佛有什麼情緒,不受控制地噴涌而出,頂得他火氣直冒。
太子深吸口氣,迫使自己心平氣和道:「那個人只是發出個單音,萬一那音色同他平時說話的音色不同,你又該如何?」
「為何會不同?」洛之蘅反問。
太子語氣不善:「他當時緊張。」
「為何會緊張?」洛之蘅愈發不解,「當時廟中雖有我們一行生人,但用綢布隔著,大家互相不識,怎會緊張?」
「……」太子噎了噎。
總不能說,是他沒料想一進南境就能重遇故人,生怕自己儀容不佳,擔心被她瞧去,這才緊張的吧?
太子竭力找回理智,閉了閉眼,冷靜問:「既然你非他不嫁,當初叔伯著急為你選婿,你為何不和他坦白?」
洛之蘅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這是她所有說辭中最不堪一擊的漏洞。
當初她和太子提起妙音公子,是她警惕心最高的時候。後來和太子日漸相處,她放任自己沉浸在兩人是故友的氛圍中,早把那些防備拋之腦後。
誠然她對妙音公子的聲音念念不忘,但遠沒有到傾心許嫁的地步。
阿爹著急為她選婿時,她顧慮深深,哪還記得那位緣慳一面的公子?
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露怯。
「找不到理由了是不是?」太子洞若觀火。
「不是!」洛之蘅急中生智,難以啟齒般道,「我怕……」
「怕什麼?」
「怕阿爹找到了那位公子,卻發現對方已然有了妻室。」
太子:「……」
他沒有。
太子氣得頭疼,口不擇言道:「他有妻室,你不是正好可以換一個人喜歡?」
「你不知道他品行端正與否,不知道他相貌如何,更不知道他的才學可堪與你相配。既然如此,何不換一個人喜歡?」
「可我就只喜歡他呀。」洛之蘅眼睛發亮,「阿兄相信緣分嗎?我往年都要在雲間寺過了浴佛節才會回家,可偏偏今年提前下山,偏偏路遇大雨,偏偏那附近就只有一處破廟可作容身之所。但凡我不是在那個時辰下山,就絕無可能遇見他。」
「……」
「所以,你到底是喜歡他那個人,」太子頓了下,犀利問,「還是喜歡這份虛無縹緲的緣分?」
「他就是我的緣分。」洛之蘅言之鑿鑿。
太子動了動嘴,最終沒發一言。
房中霎時間變得異常安靜。
連清淺的呼吸聲落在耳邊,都像是震耳欲聾的擂鼓。
沉默無聲流淌。
久到洛之蘅以為太子再不會說什麼的時候,聽到他似茫然的啞聲:「……洛之蘅,我好看嗎?」
這一問頗有些莫名其妙。
洛之蘅拿捏不准他的意圖,斟酌著道:「阿兄自是姿容超群。」
「既然如此,」太子聲音艱澀,竭力壓制著什麼,「你為何不喜歡我?」
只是想問這個嗎?
洛之蘅滿心疑惑,不待她深究,太子又壓抑地問:「……為什麼?」
他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洛之蘅定定神,穩穩出聲:「阿兄,這世上並非人人都能貌美色姝。倘若一個人只要好看,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愛,那這也太荒唐了,不是嗎?」
「我不問世人,」太子一字一字道,「只問你。」
洛之蘅避開他的視線,沉默良久,慢慢道:「……我不願做只慕色相的膚淺之人。」
「膚淺……」太子咬著這兩個字,忽而低低笑了起來。
久遠的回憶破土而出:
——「我超喜歡你噠!」
——「因為你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哥哥!」<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