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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她是逃避也好,自欺欺人也好。
總歸,會有消息的。
這個消息並沒有讓她等很久。
太子離開後的第六日,南境王面色凝重地回到王府,和洛南及管家深談許久,找到洛之蘅,叮囑道:「我要一段時間不能回來,已經交代了洛南和管家,他們會守好王府。蘅兒,你自己在家切記小心。」
時隔多年,熟悉的場景再度上演。
洛之蘅心底一沉,喃喃喚:「阿爹……」
她說不清自己現下是什麼心情。
從太子離開的那一日起,她就隱隱預感到會有最壞的結果。但到底存了幾分希冀,邊境這些年相安無事,哪會毫無預兆地急轉直下?
這些時日太子一直沒有書信傳來,她一直想著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誰料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就不能,一直平靜下去嗎?
南境王以為她害怕,拍拍她的肩膀安撫:「蘅兒別怕。太子早早便料到了這一天,這幾個月爹和太子一起做了充足準備,兵馬糧草已經備齊,也做了足夠的布防推演,確保戰線不會蔓延到邊境之外的地域。爹走後,林坤會坐鎮江州後防。趙世子或許回去府衙幫忙,但還是在咱們府上住。我們都做好了萬全準備,你只要和往常一樣,吃好喝好休息好,要不了多久,爹就能回來了。」
「阿爹,」洛之蘅用力抓著南境王的手,眼眶酸澀。她有很多話想說,可這個時候,所有的言語都分外的蒼白無力,除了加重他們的心理負擔外,好像一無是處。洛之蘅嘴唇翕動,半晌,道,「我等你們回來。」
南境王笑著,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
隆慶二十三年註定不是平凡的一年。
九月,南越定北關守將津布率軍開赴邊境。同月,隆慶帝明旨諭眾,言南越背信棄義,有違和議,為本國安寧計,命南境王率南境駐軍赴楚州禦敵。
局勢一觸即發。
九月十七,南越兵犯平川城。時南境大軍未至,太子趙珣親率先鋒部隊迎戰,苦守七日,終待大軍至。
收到消息的時候,洛之蘅已經心神不定了許久。這則消息的到來,並沒有讓她放鬆下來。
宣紙上「苦守七日」的墨跡清晰得有些刺眼。
她垂眸看著信報,問:「城內情形如何?」
洛南道:「城內有小範圍騷亂,但總體可控。林刺史加強了城內巡防,提早了閉市時辰,一更即敲鼓宵禁。其他政令如常。」
洛之蘅「嗯」了聲,吩咐道:「這幾日府中也警醒些,不要讓不明不白的人混進來。師父上了年紀,要特別注意他的院子。」
「是。」
正說著,章老太醫笑呵呵地走進來:「便不用特別看顧老夫了。」
「師父,」洛之蘅起身去迎,「您怎麼這時過來了?」
章老太醫:「我是要向你辭行。」
辭行?
洛之蘅微愣:「您不等著阿兄一起回去嗎?」
「不是回盛京。」章老太醫笑著解釋,「我打算去平川城。」
洛之蘅霎時明白了他的用意。平川戰事滿城皆知,老太醫自不會一無所知。
想了想,洛之蘅不贊同道:「大營中有軍醫,您年事已高,豈能去前線涉險?」
「老夫雖然比不上你們年輕人,但身子骨硬朗,又怎麼去不得前線?」章老太醫好脾氣地解釋,「大營雖有軍醫,但眼下情況特殊,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
「可是——」
章老太醫耐心道:「我只是在軍營中幫忙救治傷員,不去戰場,不會有大礙。」
洛之蘅頭疼不已。
阿爹曾是領兵作戰的將領,她自然知道,每逢打仗,即便配足了軍醫,在數不清的傷員面前依舊顯得捉襟見肘。這個時候,多一位軍醫便能分擔很多壓力。
但章老太醫畢竟有了年歲,前線又十分兇險,她怎麼能安心讓他這個時候離開。
章老太醫氣定神閒地喝著茶。
相處得時間雖然不長,但他這個徒兒最是心善。陣地上的傷員自有專人負責,軍醫只需在大營中救治,碰不上危險。他去了大營只是顛簸勞累些,於性命無礙。這些疲累,和更多人的性命,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果不其然,洛之蘅思索半晌,為難地點了頭。頓了頓,欲言又止地道:「我也想……」
不待章太醫反應過來,侍候的三人異口同聲地喊:「郡主不可!」
半雪最沉不住氣,直愣愣道:「刀槍無眼,郡主柔弱之軀,焉能去那種地方?況且,您答應王爺,會在府中等他回來,您可不能出爾反爾。」
平夏和洛南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和半雪意見一致。
洛之蘅沒有反駁,卻也沒有附和。她雙手疊放在膝頭,微垂著眼睫,是沉默抵抗的姿態。
章老太醫沒想到事情會發生這樣的轉折,他好笑道:「讓我來勸勸她。」
三人面面相覷,然後齊齊告退。
周遭安靜下來。
「師父,」洛之蘅認真道,「我雖學得不精,診不了疑難雜症,但給您打下手綽綽有餘。」
章太醫失笑:「你學到何種地步,我還能不知?如今就算要你獨當一面,你也當得。」
「既然如此,您既然去得,我為何去不得?」洛之蘅抿了下唇,低聲道,「我也想盡綿薄之力。」<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