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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走遠,洛之蘅慢吞吞地舉起銅鏡。
這面銅鏡不愧是太子千挑萬選擇出的上品,鏡面打磨得光滑平整,映出的景象清晰分明。
花環穩穩地圈在發間,草莖的綠色偏暗,在墨色的發間分毫不顯得突兀。因著要在馬上顛簸,長如瀑的墨發只利落地挽了個髻,沒做多餘的修飾。原本素淨得寡然無味,卻恰巧給了花環施展的餘地。
草莖圈上點綴的野花雖然顏色各異,卻不顯得花里胡哨。以素色為主,旁的色彩兼而有之,卻一致的柔和,沒有分毫突兀的明亮。
星星點點地點綴在發間,愈發顯得和諧好看。
洛之蘅無意識地想著:不怪太子眼光挑剔,好看的東西總歸是讓人賞心悅目。
她抬手去碰,慢吞吞地盤算著要如何禮尚往來。誠然花環並不珍貴,可花環上承載的沉甸甸的心意卻不好視若無睹。
手指隨著花環的弧度流連,洛之蘅天馬行空地放空著思緒。
倏然,她的視線在鏡面的角落處定格。
*
兩匹馬自顧自地在溪邊飲水。
太子無所事事地靠著樹,邊望著兩匹馬爭搶著溪水,邊耐心地等待著洛之蘅歸來。
好在洛之蘅並沒有讓他久等。
「看完了?」太子看著她靠近,眼風輕飄飄地落在她身上,「孤說得可對?」
他指的是那句被她當作敷衍之語的「好看」。
洛之蘅抿了下唇,倉促地點頭道:「時辰不早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急什麼?」
「阿爹該等急了。」洛之蘅努力維持著若無其事的神情。
他們這些時日出來學騎術,逗留的時間遠長於今日。那時南境王一無所知的情形下尚沒有意見,遑論是今日?
她越是想要顯得平靜,就越是漏洞百出。
太子的視線移過來:
昔日如午後湖面般不起漣漪的眸子,此刻盛著掩藏不住的驚惶和恐懼。儘管牽著唇角輕笑,可五官神情盡顯僵硬。
好似在害怕些什麼。
太子沉聲問:「怎麼了?」
「……該回了。」洛之蘅故作鎮定地重複,下意識攥緊銅鏡的長柄,好似這是她賴以依靠的浮木一般。
太子覷她片刻,從善如流地點頭:「好,是該回去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溪邊牽馬。
洛之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接過他遞來的韁繩,打算翻身上馬。
附近的草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想起方才銅鏡中覷到的零星畫面,洛之蘅悚然一驚,失聲道:「——阿兄小心!」
幾乎是她出聲的同時,太子警覺地側身一讓,堪堪避過凌空飛來的冷箭。
尖銳的箭鏃擦著他的脖頸飛過,若是反應稍慢一步,這箭鏃就能穿過他的頸間,讓他再無生還的可能。
洛之蘅無意識地瞪圓眼,為這死裡逃生的一躲嚇出一身冷汗。
一箭未中打草驚蛇,藏在草叢中的刺客再無顧忌,紛紛現身,齊刷刷地一擁而上。
刺客約莫二十來人,皆著黑衣蒙面,露出的雙眼凶光畢現。他們有備而來,背弓搭箭,腰間別著長劍冷刃,半包圍著湧來,沒留下分毫可以闖開逃跑的縫隙。若是騎馬向後退,蓄勢待發的羽箭便會毫不留情地刺來。
太子在千鈞一髮間做出權衡。
他劈手奪過洛之蘅手中的銅鏡,另一隻手將她推開原地,丟下一句「去樹後躲好」,飛身迎戰。
刀劍的碰撞聲此起彼伏地傳來,驚得林木間棲息的鳥兒撲騰著翅膀四散奔逃。
洛之蘅手無縛雞之力,心中焦急不已,卻死命克制著留在原地,生怕自己的陡然冒頭會給太子添亂。她死死扣著粗糙的樹皮,視線不錯眼地跟著太子移動,緊張到連呼吸都不敢放重。
太子以少敵多。
黑衣人手執長劍直奔著他而去。太子手執著銅鏡抵擋。雙方纏鬥在一起,形勢分外膠著。太子施展著輕功穿梭在黑衣人中間,瞅準時機,一手銅鏡抵擋著身後人,一手扣住其中一個黑衣人的手腕,用力一掰。
黑衣人倏地一痛,手中的劍沒了阻力,直挺挺地往下墜。
太子一腳踢翻眼前的黑衣人,身體靈活地側翻,精準無誤地撈住下墜的長劍,旋即一掃。
形勢陡然間發生變化。
躲在樹邊觀戰的洛之蘅見狀稍稍鬆了口氣。
先前太子躲在樹上,阿爹和洛南都窺不出他的氣息時,洛之蘅已然猜到太子身手非凡。時至今日,親眼得見,她才真正意識到太子的武藝究竟有拔群。
二十來個訓練有素的刺客,竟然在他手下撈不到丁點兒好處。
這樣的武藝,豈止是「出眾」二字能夠涵蓋的?
太子赤手空拳時,黑衣人拿著武器尚且不能傷他分毫。如今太子持劍,黑衣人更是節節敗退,或死或傷地倒在地上。餘下的黑衣人形單影隻,似乎是料到任務必將失敗,又似乎是畏懼死亡,虛張聲勢地舉高劍,趁著太子與人糾纏之際,利索地轉身欲要逃跑。
太子解決完眼前的黑衣人,頭也不回地將劍往後一扔,利刃精準無誤地沒入逃跑的黑衣人的身體裡。
大獲全勝。
太子轉身去尋洛之蘅,順手舉起銅鏡整理儀容,空著的手撣撣衣角,嫌棄地「嘖」了聲。<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