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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向前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只覺得整個腦袋都是一片空白,像是壁爐里燒焦的木頭。

  轉乘,出站,兩個人幾乎是一路小跑地趕到了醫院。

  上天有的時候就是喜歡開這樣的玩笑,把這個世界完美地展現在你眼前,然後再一點點地撕碎它。

  魯迅先生說,所謂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了給人看。

  實則不然,把美好的東西破壞掉,然後要麼永遠生活在地獄裡,或者再重建一個天堂,這不是悲劇,而是生活本身。

  這個道理,向前活了二十幾年,才終於明白。

  穿白大褂的天使平靜地告訴他們,向紅女士還在被搶救,而鍾建國先生,已經在20分鐘前走了。

  他用詞含蓄,但只要是一個中國人都霎時明白,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

  鍾遠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向前趕緊從後面托住他,依然說不出一個字。

  面前的醫生大概見過太多悲歡離合,連臉上的同情慈悲都是如此公式化。

  之後的一切,對向前來說都太過於模糊,又偏偏刻骨銘心到不能忘卻。

  鍾建國與向紅急著回家吃晚飯,在避讓一輛長途客車的時候撞到了高速公路的圍欄上,在那電石火花的幾秒內,鍾建國猛打方向盤,選擇保護他的妻子。

  直到最後,他都沒有見到他的兒子。

  向前抱住鍾遠,腦子裡盤旋著方才醫生透露的向紅的病情,六根肋骨斷裂、戳穿肺葉、昏迷無意識、重症監護室,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祥。

  鍾遠雙手抱住向前,像是抓住海上的最後一根浮木,他抱的太緊,向前甚至有些喘不過氣。

  「向先生,」一個護士過來通知他,「病人恢復意識了,你要不要見見她。」

  鍾遠鬆開向前,「我就不去了,你……」他哽咽地說不出話,向前卻已經懂了,「我就說爸爸還在。」

  向紅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身旁的儀器上心電圖斷斷續續。這場景簡直像是電視劇。

  倘若不是因為向前此刻滿臉淚水,他簡直想大笑一場,笑這莫名其妙的命運。

  向紅看著他,完全不能言語,可她也沒有哭。

  向前很想撲過去抱住她,可最終僅存的一點理性還是讓他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內,「媽……」

  向紅眼圈紅紅的,裡面仿佛有千言萬語。

  向前努力扯出一個微笑:「爸在隔壁呢,他挺好的,媽你……你別擔心啊。」

  向紅似乎是點了點頭,但是向前敏感地覺得她眼裡的光芒瞬間熄滅了。

  他被醫生趕出去的時候,鍾遠正疲憊地靠著醫院白色的牆壁,他今天正好穿著白色的衣服,蒼白著一張臉,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個遊魂。

  向前走過去,鍾遠把臉埋在他頸窩裡,向前立即感覺肩膀上濕了一片。

  「情況樂觀麼?」鍾遠勉強從嗚咽里拼湊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

  向前搖搖頭:「我覺得爸的事瞞不住她,她估計已經猜到了。」

  向紅似乎喪失了求生的意志,她對鍾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和向前好好過下去,他就交給你照顧了。」

  鍾遠的回答是:「我們一輩子都是兄弟,絕對不分開,媽,你放心。」

  第二十章

  從公墓回來,向前勉強下了兩碗方便麵,打了兩個雞蛋。

  鍾遠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

  「吃點東西。」向前推推他,自己也坐下來開吃。

  鍾遠用筷子攪了攪麵條,感覺一點胃口都沒有。

  「你都好幾天沒吃什麼東西了,」向前的手放在他肩膀上,眼神定定地看著他,「吃。」

  「吃不下。」鍾遠往沙發上一仰。

  向前低頭吃麵,覺得自己的手藝還真是不錯,鮮蝦魚板面燒的像模像樣,雖然不如媽媽。瞥了一眼,鍾遠還在發呆,向前嘆氣:「要我餵你麼?」

  鍾遠轉頭看他,向前眼裡除了悲哀,還多了些堅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鍾遠笑笑,「面都糊了。」

  兩人囫圇著把一碗麵吃完,又洗了碗,重新在沙發上坐下。

  事情發生之後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了,但有些問題兩個人誰都沒有觸及。

  「向前,」鍾遠淡淡道,「你要回去和你父親住麼?」

  追悼會的時候,向前的爸爸來了,不管當年孰是孰非,此刻看著自己的前妻與後來的丈夫死於非命,他臉上的痛楚倒是十分真切。

  「和我一起生活麼?」他問向前。

  向前沒有說話,只是愣愣地看著這個已經很有些陌生的男人,搖了搖頭。

  向前看鐘遠:「你覺得呢?」

  鍾遠聳肩:「他是你父親,你是成年男人,自己做決定。」

  「問題就在這裡,我是個成年男人,當然應該自己生活,沒有必要到別人的家庭里去摻和,」向前把垃圾桶踹遠一點,「何況,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

  鍾遠低頭看自己的手:「我也是成年男人,不是需要你提供學費的小弟弟。」

  「哦,」向前看著牆上的某一點,「所以你要單過?」

  鍾遠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煙盒,不太熟練地點了根煙,嗆了下:「你是大哥,我自然是聽你的。不管我們是不是還住在一起,我答應她要照顧你,我自然就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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