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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從一開始就賭黎丹姝能夠將之真正的化為幾用。
晅曜是瓊山玉,他的內丹原就不能以常理來論。瓊山既可補丹,那自然也可為基。
只要黎丹姝有這個天賦、有足夠堅定的決心,她為什麼不能以那半顆內丹為底,再次結出屬於她自己的內丹?
一個修者,只有結出自己的丹、問出了自己的道,方才算是真正同感於天地,可用『仙』稱。
黎丹姝要做他的嫡傳弟子,當然不能只限於化形,她是需「得道」的。
不過,始無雖然猜到了黎丹姝會順利重新結丹,但他還是沒想到她的動靜會這麼大,這麼快。
始無看著那天際驚雷,在心中慢慢回憶,瓊山上一個結丹驚動紫色天雷的可是蒼竹涵。
只是蒼竹涵行蒼生道,他的好徒弟,又是擇了什麼樣的路,才引得這樣的天雷呢?
始於心知肚明,不代表殿中其他的掌門長老有數。
他們見那天雷凝於後山,都在猜測瓊山是哪位弟子又得突破。倒是瓊山自己人知道最近沒有什麼接近突破的弟子,猜到這天雷恐怕與黎丹姝有關。
蒼竹涵是最快反應過來的。
他本能就要前往後山援護,卻被紅珠攔了下來。
紅珠說:「雖然我們魔修凝核和你們上清天經歷的不太一樣,但我猜核心也差不了多少。替人擋劫簡單,但被擋之人結出的丹還足夠強硬嗎?」
「在我們魔域,最忌諱的便是虛有其表,她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遇,你可不要去害她。」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過分了,紅珠輕咳一聲,又說:「她以前結丹你攔過沒?」她觀察到蒼竹涵的表情,瞭然道:「既然之前你對她有信心,怎麼這次反倒沒了?」
「如果你了解她就該知道,她從不做沒把握的事。」紅珠說,「看著吧,她能行的。」
第一道天雷劈在黎丹姝身上時,她感覺到灼燒皮肉之苦。
第二道刺下時,她覺得自己的骨頭似乎被砸碎了。
第三道灌注她滿身,有一瞬,黎丹姝以為自己的靈脈又碎了一次。
當這天雷劈到四十道,黎丹姝有些感覺不到痛,她恍惚間感覺自己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了,她想要跪下、躺倒——可她感覺不到四肢了。
當七十道過去,黎丹姝從失去身軀的麻木又漸漸感知到了身體與四肢。她的身軀就像是重新自心中長出一般,從骨頭起、然後是經脈、再而後是皮肉。
七十之後,每落下一道,黎丹姝就感覺有什麼生出一道。生出的痛感遠比失去它還要漫長鈍痛。
她在這漫長、看不見盡頭的疼痛里緩緩眨了眨眼,心裡竟然還能想著——不如剜丹。
這時她方恍然,原來剜丹是比天雷還要痛的。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助她死而復生,她感覺到久違的、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機開始自那顆帶著點琥珀般色澤的金丹上漫出,她仿佛瞧見自己乾涸的靈府中生出了翠綠色的草芽,聽見了風吹過、花簌簌而開的聲音。
她聽見有不可形容的聲音在問她——問她想尋什麼,她想要得到什麼。
經過死而又生的痛,她終於得到了回答這個問題的機會,她清楚,只有回答上來,她才算是真正的承完天劫了。
黎丹姝心想,她到底想要什麼呢?
她是想要長久的活著嗎?
還是只想復仇?
剖開繼承「她」的之外,她又到底是誰呢?
她的腦中不自覺回想起李萱夢中,晅曜與她說過的話。在那時,晅曜告訴她,他的道是貫徹己心,他落子便無悔,他求的是痛快坦蕩。在這刺目的雷光中,晅曜的許多聲音都已經模糊,但他快意的眉眼,唇角自信又隨心的笑容仍熠熠生輝。
黎丹姝那時便是羨慕的。
她伸手去碰記憶里的晅曜,回答了那聲音:「我想要活,我想要高高興興的,與我重要的人一起活下去,感受這世間的所有,無論是美是丑,是善是惡。」
她又見到秦嶺之時的紅珠。
那般不可一世的女魔頭無意生死,她說,我死了,魔核歸你。
黎丹姝那時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她不僅不要紅珠的魔核,她自留下的那一刻起,便已做好了與她同歸的準備。
生之燦燦,死而赴義。
她向死而生,又曾捨生奔死。
她悟生之美,體生之惡,嘗死之痛、明死之義。
黎丹姝問心,她問出生死不懼,是尤有星海銀河。
雷光散去。
她立於山頭,微微睜開了眼。
那些將人死而又生的疼痛並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仍是完好無損的模樣,只是眉眼間比從前更多了凝神之光。
她明了道,她的道,是生死。
黎丹姝結丹之事,被瓊山壓了下來。
一來是她所悟之道實是罕見,上數瓊山歷史,也只有曾經過千年戰爭的一位瑤池精靈走過此道,為防萬一,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二來自是她身份特殊了,重新結丹之事太過匪夷所思,加上她身份本就敏感,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引風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找了名不久前結丹的弟子直接頂了過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