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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她微抬長袖,遮住自己半張臉,輕輕一笑後才道,「我就是來打聽一下,我那不爭氣的外甥行蹤,可找到了?」
師爺搖頭嘆息,「始終杳無音訊,是府衙不得力,到現在都沒能尋到方公子蹤跡,還望夫人見諒啊。」
王夫人的表情肉眼可見失落下來,但她很快調整自己,「不論如何,都要感謝府衙出手相助,這可是我那我可憐妹妹唯一的骨肉了……」
倆人一邊說,一邊進了府衙。
抬轎子的人後退到巷子裡,安靜等待。
姜笙有點失落,「不是郡守大人。」
「郡守大人日理萬機,怎麼可能每件事情都來處理,多數都是師爺代為處置。」許默目露懷念,像許縣令那樣親力親為的人已經不少了。
即使斜陽縣人數不多,但許縣令依舊從早忙到晚,直至夜深才能回府。
「那我們怎麼能才能讓郡守大人親自審理?」姜笙又問。
許默沉默。
一旁的長宴幽幽吐出兩個字,「攔路。」
只有這樣,才能親自跟郡守大人對話,也只有這樣,才能引起足夠的軒然大波。
「你們準備好了嗎?」長宴喃喃。
許默沒有任何遲疑,和溫知允同時點了點頭。
前者準備好挨打,後者準備好救人。
長宴點頭,「那好,我們接下來幾天都來這裡觀察安水郡守的行蹤。」
說完,他一回頭,看見了蜷縮在角落裡的方恆。
印象里,三哥一直都是威武挺闊的。
自小練武讓他十歲就拔高不少,比十二歲的許默還要高半個頭,身姿更是從不佝僂,永遠筆挺。
他永遠都握著一根長棍,蓄勢待發,像一頭隨時準備捕獵的獵豹。
但這一刻,方恆蜷縮在角落裡,面色蒼白,身姿佝僂,若不是衣著還算整齊,活像哪個乞丐窩裡餓了十天的小乞兒。
「三哥。」姜笙嚇了一跳,「你又拉肚子了?」
溫知允趕緊伸手把脈,半晌後,縮回手,「不是,是……心神不寧導致的驚駭過度。」
一般來說,只有擔憂和害怕才會出現這樣的脈象。
全家擔心不已,圍繞在他周圍。
「三哥,你怎麼了?你要是難受,告訴我們呀。」姜笙說。
「小三兒要是不舒服,我們就回去。」這是許默。
「三哥要是難過就哭出來。」這是長宴。
方恆的瞳孔逐漸聚焦,神魂逐漸歸體,他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眼家人,素來剛硬的面上突然出現一絲惶恐。
「我……我看見了……」
他哽咽了聲。
姜笙趕緊衝過去拍拍他後背,「三哥別怕,我們都在呢,不怕不怕,就算淌糞坑我也陪你一起。」
溫知允抿著嘴,嚴肅地跟著點了點頭。
一旁的長宴和許默眼角微抽,不知該附和還是該無奈。
好在小姑娘獨有的溫度緩釋了方恆的惶恐。
他回想起那段晦暗不堪的日子,終於鼓起勇氣,哽咽道,「我剛剛看見……那個把我,關了半年的人了。」
「她竟然……還在找我。」
第59章 方恆過往
暗無天日的小黑屋,一日三餐的稀飯饅頭,任誰都想不到,曾經讚譽滿豐京的小方公子,會過上足足半年這樣的生活。
那時人們是這樣誇獎他的。
虎父無犬子,一把長槍赫赫生威,必能襲承父業,方家最傑出的小輩。
可隨著父親的暴斃,祖母的病逝,方家變天了。
叔父笑眯眯地接過掌家權利,以生病為由將他與母親禁錮在方家,逃無可逃,去無可去。
後來,母親拼死將他送到外族家,並自戕身亡。
訣別前,她是這樣說的,「阿恆,以後你就是無父無母的孩子了,要堅強,不要輕信任何人,阿娘將你送去外祖家,你要好好聽話,乖巧長大。」
可母親沒說過,外祖家也並不歡迎他。
舅母將他關進柴房,封閉門窗,每日只給稀飯饅頭,勢要摧垮他所有。
事實上,方恆真的差點垮了,他萎靡不振,他日日尋思,他只想隨爹娘而去,只願來生不做人。
可小表妹天真無邪的話,點燃了他的恨意。
「娘,你真的要把我嫁到方家嗎,為什麼不是阿恆哥哥。」
舅母拍了一下她的頭,恨鐵不成鋼,「方恆的爹娘俱亡,你嫁過去能有什麼用?我跟方家家主已經說好,待你及笄,便將你嫁予方遠,日後做方家的當家主母。」
方遠,便是方恆的堂弟,叔父的嫡長子。
小表妹自小與方恆熟稔,根本不認識方遠是誰,聞言自是鬧騰,卻只得來親娘一巴掌,「再鬧,再鬧便餵方恆一碗毒藥去了。」
小表妹的淚霎時止住,哭鬧也化作了啜泣隱忍的聲音。
一聲一聲,猶如刀子扎在方恆心頭。
他一遍遍地質問自己,有什麼資格死呢,父親的暴斃,母親的自戕,叔父的奪權,舅母的冷漠,這些不應該是仇恨嗎,他不應該去嗎,為什麼要懦弱地選擇死亡。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活著,至少還有希望。
那日起,方恆開始在暗無天日的小黑屋裡鍛鍊身體,地方小他就原地跑,負重就搬木柴,沒有趁手的長槍就用長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