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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玥摩挲著手裡的麒麟擺件,這昂首擺尾的麒麟本是一對兒,另一隻趴在他仲父的書房裡。後來他對眼前人有了些無法宣之於口的秘密時,便用這隻臥麒麟做機擴,放在這書架的盡頭,替他守住那些少年心思。

  「那仲父為什麼沒走?」沈玥抬眼看著他,探究似地問,「仲父既然說這不是你該看的,那仲父為何還站在這裡?」

  「……」

  蕭亦然一時語塞。

  他一向理智慣了,極少衝動行事,或許是今日蝕骨毒的真相刺激太過,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打開暗室的門,站在這兒了。

  只是一步之遙,他雖未踏進去,但卻也並不如何甘心就這樣離開。

  「我為大雍九州做了十年棟樑,也為你做了十年的仲父……」蕭亦然替他拂去鬢邊糾纏著的濕發,「可我大約也想要有這麼一刻,能讓我也有一點不為人臣的私心。」

  蕭亦然低低地笑了一下。

  好像有些許無奈,但隨即又釋然。

  他這半生磋磨,所求之事多半未曾如願,他已然習慣於平靜地面對那些自己得到的,和永遠都得不到的希冀。

  即使如今他於沈玥這裡生出了私心,終歸也是橫亘在世俗兩端,重若千鈞,難以逾越。

  沈玥定定地看著他,「朕准仲父奏請。」

  「……」

  蕭亦然還未說話,沈玥抬手用力地板過他的肩膀,將人摟進懷裡,半推半就地將他推進了那間他在門口站了許久的暗室。

  蕭亦然毫無防備地被他推進暗室的瞬間,眼前也倏地暗了。

  沈玥一手攬著他的腰,另一手捂住他的眼睛,呼吸灼燙著他的耳朵,緊貼在後背不容忽視的溫度,時刻提醒著他方才究竟對這個熾熱的少年人,露出了怎樣荒唐的渴望。

  「陛下……」

  「噤聲。」

  沈玥輕而易舉地制住他的掙扎,又抵著他上前一步,「仲父猶豫不知道要不要看,那我就講給你聽,如果你聽完了還想要看,我就放下手。如果你聽完了不喜歡,我就毀了這兒,就當是淹在洪水裡了,從沒發生過。」

  「……行嗎?」沈玥濕漉漉的貼在他的耳邊問。

  「……」

  蕭亦然任由他抓著,沒出聲,也沒有反駁。

  於是沈玥便帶著他在狹窄的空間裡轉了個身,那些陳列在黑暗裡的過往斑駁地露出來。

  「這畫的是我第一次見到仲父的時候,你一身大紅的喜服,帶著我從滔天的火海里衝出來。這幅畫也是我第一次提筆描摹,筆法還有些生疏,改了很多次,都畫不出仲父當時眉宇間那股子英姿勃發的生氣。」

  「這一副就要好得多了,是你在滄雲關外,率眾搏殺,迎著夕陽將軍旗插在萬人坑前的場景。鼓角雄山野,濺血染鋒芒,我還記得當時在城牆上瞧見軍旗迎風豎起來的那一剎那,胸口滿滿的震撼,以至於就連還是個孩子的我,都對沙場都有了嚮往。」

  「可從這一副起,你渾身浴血,被抬進營帳,垂下的手指都在滴血的時候,我才開始切身感受到戰場的殘酷,就算是如此英勇的少年武將,在百萬雄師面前依舊脆弱至此。」

  ……

  蕭亦然沉默地聽著。

  他聽過沈玥的告白,聽過他的野心,但頭一次聽他說起那些過往時光里的自己。

  「陛下那時候還小……記得倒是清楚。」

  「是。我最初畫下來這一切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過去的這麼多時間,我都是通過你,來感受這個世界的。」

  「陛下當初非吵著要季賢做你的少師,教你學畫就是為了畫這些?」

  「……是。」沈玥微微側身,停頓了片刻,「但是等我丹青小成,可以提筆的時候,已經是兩年多以後,那時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對你生出了些不該有的念頭。」

  「就是這一副。」

  沈玥的手臂牢牢地箍著他的腰,幾乎半是強迫地壓在他身上,一字一頓地貼在他的耳邊說,「一夜好夢,半晌貪歡,畫了些不成體統,冒犯仲父的東西,怕污了你的眼。」

  蕭亦然渾身僵硬,啞然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才多大。」

  「……夠大了。」

  「……」

  蕭亦然耳根紅透了。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能感覺到沈玥冰涼又滾燙地貼著他,聲音又淺又深地鑽進來。

  「只是作這畫的不久以後,我就被仲父拋棄在這深宮裡,我雖難過,但是因著心虛,也不敢去找你,只能借著舊物以緩相思,素日閒暇時間多半都留在了這裡。除了作畫,我還練過你的字,把仲父送我的玩意兒也都擺在了這裡,就這些了,仲父還想看嗎?」

  蕭亦然沒有說話,沈玥就遮住他的眼睛,耐心地等著。

  他在這間狹窄的暗室里,路過了沈玥被他遺留在原地的那四年。

  「四年」這一段漫長的時間,就像刀似地扎在他的身上,讓他在羞赧中又痛得無法喘息。

  「仲父……」沈玥蠱惑似地在他的耳邊輕絮,「你做了十年攝政王,也守了大雍朝十年,作為天子,朕容許你可以有那麼一點不為國、不為民、不為臣的私心。」

  蕭亦然好像就在這一瞬間,便被這場漫長的風雪路壓垮,沒力氣再堅持什麼了。

  他輸了。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武揚王,在這一刻,對著少年的真心,輸的丟盔棄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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