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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峽口一戰,鐵甲軍強攻堰口。兵至堤上之時,河堤炸裂,鐵甲全軍覆沒,主將袁釗生死不明。」

  近兩萬的鐵甲軍,和袁釗一道,盡數折損在了陵峽口……

  沈玥在大水裡泡得蒼白的臉,在這一刻徹底泯滅了血色。

  「勝敗乃兵家常事,還請陛下節哀。袁將軍青山埋忠骨,只是遺憾再不能為陛下盡忠值守,戍衛中州了……」黎太后面露遺憾之色。

  兩虎相爭,兩敗俱傷。

  若非中州守備的鐵甲軍為堵洪汛而全軍覆沒,她絕不可能調琅琊府軍北上,以卵擊石。

  沈玥雖早有揣測,此刻仍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著這個和自己面容有七八分相像的女人。

  子肖母色。

  縱然因幼時之事生分冷情,就算他對母親不再有任何期待,他畢竟是太后的獨子,是血脈相連的母子,這是走到天邊也改不了的事實。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個懷胎十月,送他來人世,給他性命,在他幼時親自哺育自己的親生母親,會對他拔刀相向。

  沈玥征愣地看著她,慢慢的紅了眼眶。

  有這麼一瞬間,他甚至希望自己就陷在了滔天的大水裡,不曾靠岸。

  人活一世,遭逢生死,親歷八苦,若連血脈至親都想要他死,那豈不是可悲到了極點,那他又何苦來哉要在這苦海里蹉跎著?

  黎太后笑了笑,不以為意地看著地上的碎瓷片。

  「陛下年少有為……這是做雍朝九州天子的大忌諱。」黎太后輕嘆一聲,低聲道,「你父親如此,你也是如此。若你生來庸碌怯弱,母后定會保你一生的富貴平安。」

  「怎麼保……?關起來做個痴傻的瘋兒嗎?」沈玥木然地看著她,仿佛又見到了那個永貞年間,那個幼時不得不裝瘋賣傻而被圈禁在東宮別院的孩童。

  宮裡人慣會捧高踩低,挨打受罵都是常事,他被當成了傻子關在小院裡,缺衣少食,一年四季裹著一身破舊的棉服,餓到了極點甚至去摳床邊的黃泥。

  除夕夜裡他才被洗乾淨了放出來,母親賜了他兩塊粘牙的糖糕,回去後趴在冰冷的床邊吐了整整一宿,從此以後記住了那股子甜膩的噁心感,再也不肯碰任何的甜食。

  可他也跟著記住了那兩塊糖糕的味道。

  因此仍對他的母親仍抱有一絲希冀。

  或許她也看出了自己不得已而出此下策,或許她也是為著保下自己的性命……這許多不切實際的幻想,都在後來這十年的每一次冰冷的接觸中被一一打破。

  他不得不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告誡自己,這世間有舐犢情深的愛子之心,就必然有親情淡漠,愛錢權勝過愛子的父母。

  天家多薄情,高處不勝寒,或許就是他身為帝王的宿命。

  直到這一刻。

  他從小到大,經歷了這許多的傷害和委屈,鑄起了看似堅不可摧的心防,卻依然能被她輕而易舉的刺傷。

  原來失望這種事,永遠沒有下限可言。

  ……

  「眼下遭逢大難,禁軍損失慘重,北營鐵甲軍又都折在河北,琅琊州府軍肯前來襄助,是我朝廷之幸事,亦是中州之幸事。」杜明棠歷經兩朝動盪,政治敏銳遠超他人,他最先反應過來,朝太后躬身施了一禮,慢條斯理地開口穩住了二人之間的僵局,也隨之定住了身後一眾憤懣的朝臣。

  黎氏趁虛而入,率軍逼宮有備而來,然琅琊府軍尚未進城,與之虛與委蛇,一切尚有轉圜之機。

  但若在此時徹底撕破了臉,兵戎相見,不僅於事無補,做無畏的犧牲,甚至可能徹底將皇帝陷於危局。

  杜明棠道:「既有琅琊州的府軍肯幫忙,那災後重建的事便可緩上一緩,著重在清淤、清屍,以免死了人發了疫病,讓琅琊遠道而來的府軍進不了城。」

  「自然是不能鬧了疫症……」黎太后粗通政事,雖不信他堂堂一內閣元輔能如此之快的倒戈,但他所言確實在理。

  一旦中州災後處置不當,發了疫症,琅琊府軍不能進城,拖到了消息走漏、武揚王率大軍回程,他們掌控中州、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計劃便會被當場粉碎。

  她謹慎地看向黎融:「善後之事……」

  黎融早有準備:「先前來時聽說陛下一賭氣,撤了工部彭尚書的位子,賑災要務交由內閣恐怕不妥,不若侄兒向姑母舉薦一人,暫擔工部之職。」

  「何人?不妨說出來,請諸卿考量一番。」黎太后與黎融一唱一和,當場便架空了沈玥這個皇帝,做起了委任六部九卿的主。

  「此人大才,必定能擔重任。」黎融笑了笑,胸有成竹道,「這人六弟再熟悉不過了,便是天子少師,右僉都御史大人季賢,季思齊。」

  沈玥對上他的目光,眼中寒芒湧現。

  季賢——以九卿身份潛藏在朝廷之中,一手籌謀了秋獮之變、中州圍城、流民之亂,又以「一兩銀」而栽贓鐵馬冰河,被他以陸飛白的一計清田策誘出,戴罪秘押於詔獄。

  先前他以為季賢是為嚴家所用,現今看來遠不止於此。

  四大世家其內里的干係,錯綜複雜,藕斷絲連。

  「不可!」

  最先出聲反對的卻是季賢一手保舉上位的戶部尚書修亞新,「季大人擅丹青文辭,不通工學,如何能主持賑災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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