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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娘的!」袁釗咬牙切齒地又罵了一遍,「打不了也要打!漠北軍沒有不戰而退的孬種!」

  他調轉馬頭,一把拽過廣川的肩甲:「你帶著工部的人繞過去,我們下馬,步行殺上山!」

  廣川得令,調轉馬頭疾行,呼喊道:「下馬!列縱隊!」

  袁釗下馬,暴雨澆不熄激昂的戰意,他踩在泥濘的水裡抽出長刀。

  「殺上去!」他一邊扯著布條,將刀柄綁在手上,一邊頭也不回地吼道,「敢他娘的打老子的埋伏,就讓謝家的狗雜碎們知道爺們兒的厲害!」

  鋒利的刀尖斬破雨簾。

  雨越下越大,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一支孤軍、數千鐵騎捨棄了戰馬,迎著陰森漆黑的山林,毅然決然地衝進了大山里。

  鐵甲悄然行軍,邁著輕微的步伐,踏著飛濺的雨水,輕巧地鑽進埋伏圈中,化整為零,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伏擊和被埋伏的差距瞬時被降到了最低。

  袁釗毫不猶豫地衝鋒而上,刀光輝映著閃電,割破喉嚨,刺入胸膛,漆夜中拼殺聲呼和著天上的驚雷,捲起陣陣悽厲的慘叫聲,響絕夜空。

  血雨如注,將流淌的雨幕染成了觸目驚心的血紅。

  暴雨傾盆,無盡的廝殺仿佛沒有盡頭,沒有出口。

  雨水敲打屋檐,天地一片昏暗,夜風裡帶著一股不詳的味道,猶如天空開口發出幽幽的哀嘆。

  天地不仁。

  沈玥陡然從冰冷的噩夢中驚醒。

  「水勢漲了多少?」他披衣坐起,走到寢宮門口看著外頭的雨幕。

  「方才欽天監正來報,說離河堤還有二丈高。」

  王全抖開他的外衫,俯下身替他系好腰帶,又去取來玄色織花的披風張開,罩在沈玥的身上。

  「雨勢迅疾下了這一整日,監正說水漲還算正常,這會兒瞧著沒有洪汛的苗頭,陛下可要暫且停了四城民眾的疏散?」

  「不可!加快速度,務必連夜疏散!」沈玥張開雙臂,配合著他將罩袍穿好,「尤其是南城百姓,素日一下雨便容易淤堵垮塌,要儘快走,切忌動亂生變!」

  沈玥披著氅衣,疾步走出門外。

  王全舉著大傘緊緊地跟在身後:「方才已派人去慈安宮請了兩回,太后娘娘正在禮佛,堅持不肯離宮避水,陛下看……」

  「隨她去。」沈玥平靜地問,「臨安坊可走了?」

  「下晌陛下的口信便送去了,莊大學士收拾了不少古籍,裝了滿滿兩車走了,人還不曾走,在杜府說是要等著閣老一道同行。」

  「單獨派兩隊衛兵去護送,一旦水勢有漲,立刻帶人走。」沈玥猛地想起了些什麼,邁開的步子猛地一停,低聲叮囑道,「你親自去大理寺,捎個朕的口信給陸炎武,季少師還戴罪關押在詔獄,調出來和疏散的緹騎一起走。」

  大殿燈火徹夜通明。

  沈玥只淺眠了半個時辰,便又回到此處繼續調配疏散事宜。

  天破曉時,雨勢分毫未減。

  上游千山萬壑流淌而過的大水,終於在暴雨的助力下,邁過千山萬壑,洶湧而下。

  原本平靜的水位,在湍流的轟鳴聲里霎時高漲!

  素日裡湍流緩和、曲水流觴的逍遙河瞬間撲向兩岸,黑沉沉地怒吼——這是洪汛來臨的先兆。

  「上游的鐵甲軍沒有堵住嗎?」沈玥目光凜冽,穿過黑沉沉的雨幕。

  張超渾身濕透,跪在殿門口回稟:「昨日袁將軍便無音訊,而今河北戰況不明!但看水位長勢迅猛,怕是……」

  怕是不僅洪水沒有堵住,人也多半凶多吉少。

  這話他沒有說出口。

  張超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神情凝重,先前派出北營駐軍的時候,誰也沒想到這場洪汛竟能厲害到這個地步!

  河北究竟是什麼樣的戰況,能生生吞沒上萬鐵甲?

  「沒有消息暫且就是最好的消息。」沈玥面色不變,冷眼瞧著殿外的暴雨,「還有多少百姓沒有疏散?加高的河堤還能撐多久?」

  「河堤最多還能撐小半個時辰便要決口。」張超已顧不上委婉回話,直言道,「官家與百姓爭道而行,城門口不少車馬大轎堵著,城中百姓一多半都給堵在了裡頭,這樣下去怕是誰都走不了!」

  自欽天監查出逍遙河水位異狀,朝廷為防萬一,一早便組織了加高河堤、疏散四城。但偌大的中州,百萬民眾並非輕易可調遣,先前頂著晴朗日光,無人將朝廷的洪汛預警當回事。

  此時驟降暴雨,眾人終於回想起官府的警示,許多原本不曾預備出城避洪著之人也開始慌亂起來,紛紛收拾了細軟走上街頭,一連疏散了多日的中州人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愈發騷亂。

  無數的百姓冒著大雨擠在城門前,紛紛朝著城外你爭我搶地外逃。

  天子腳下,官家富貴之人數不勝數,即便是出城避難也要帶上金銀細軟,坐著寬敞的大轎車馬,令本就擁堵的出城路不堪重負,擠作一團。

  皇城禁軍此刻也已顧不上前來疏散,都站在壘成牆的沙包邊上,腰間纏著拇指粗的麻繩,目光緊緊地盯著飛速蔓延的水勢。

  一旦洪水越過河堤,他們的身體就是中州的最後一道防線。

  端午汛來得太疾,人力在天災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棄車!」張超攀上車頂,高聲呼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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