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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八方來賀,萬國來朝的繁盛大都,在大水褪去後成了漫漫荒野,遍地黃沙。

  直至沈氏在四大家的扶持下榮登大寶,在舊城基址上重建都城,取九州來朝之意,命名——中州。

  區區一個嚴卿丘,竟能牽扯到前朝古都,可見中州嚴家經營之深廣,氣焰之囂張。

  沈玥正色質問:「嚴家挖出先朝古城,意欲何為?」

  嚴子瑜敏銳地聽出了沈玥的話外之音。

  小皇帝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明白。

  一座掩埋百年之久的古都,能拿來做的事可太多了,若假以時日,嚴家將地下城拓寬拓廣,其勢不可估量——一路挖通,中州城便無處不可去得;甚至就算是自地下城屯兵突襲,謀求大位,亦非沒有可能。

  這樣好的籌碼,嚴卿丘為了自己脫身,便如此草率地曝於人前,實在太過可惜。

  嚴子瑜惋惜地垂下頭,揉著膝蓋上的舊傷。

  嚴卿丘才來中州幾天?

  這地下古都,想必是從他父親滯留中州為質時便開始的籌謀,卻半點風聲都不曾泄露給他,流到他眼前的,就只有一首語意不詳的童謠。

  如果他早知中州嚴家有如此厲害的手段,也未必會選擇投靠閻羅血煞。

  現下,嚴卿丘的暴露不僅抹殺了他再與小皇帝洽談的資格,更掀開了地下城池這樣大的隱患。

  若是再因為抓嚴卿丘鬧出什麼不可挽回的損失,只怕是連著先前封城的舊帳都要一起連坐在他的頭上。

  南城……

  土樓……

  地下古都……

  嚴子瑜速收斂了情緒:「還請陛下速令追兵撤出地下!」

  「依我對三叔的了解,此人貪生怕死,慣會明哲保身,地下古城應是通著逍遙河邊,他順水路便能出城,而後……」

  「而後,在地下通道灌入火油,他出逃之後便直接炸開,引得逍遙河水倒灌,以絕後路。」

  沈玥接著他的話,立刻想到這一點。

  他快步行至殿前,望向南方。

  現在通知狼牙和羽林衛撤出地下城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

  夜晚的逍遙河覆著一層薄冰,映著明月撒光仿佛一把碎銀落入河中,一艘富麗堂皇的畫舫從南向北幽幽划過,舫中燈影曼妙,舞樂笙歌。

  嚴卿丘洗淨了身上的淤泥,換了身乾淨的罩袍。

  他巋然端坐於畫舫之中,施施然地圍爐烹茶,侍女跪坐在側,點了薰香。

  「算著時辰,應該差不多了。」嚴卿丘淺啜了一口熱茶,平靜道,「炸了吧。」

  侍立在門口的黑衣衛應聲走出畫舫,搖著船頭懸掛的風燈,迅速地朝岸邊閃爍幾下,岸上一直隱在人群之中跟隨畫舫行走的兩人迅速轉身,向南而去。

  此時畫舫已至紅樓附近,若在往日這六坊之內應是脂粉流觴,歡歌四溢。

  自從小皇帝明面上與金玉良緣翻了臉,背地裡又同六坊紅樓做了切割,將其轉手送給了浪里淘沙,傳出紅樓改制的消息,這裡便冷清了不少,畫舫行至其中分外顯眼。

  嚴卿丘顯然透過窗子朝外面看去,也起了指點江山的興致。

  他冷笑道:「占著這樣好的地方,這樣好的根基,日進斗金的生意,竟還談什麼清白?這女人吶,就是成不了大氣候,浪里淘沙牝雞司晨,是長遠不了嘍。」

  舫中的優伶樂女不懂這些,齊身回了個福禮,笑了笑,繼續舞樂。

  嚴卿丘心情大好,顯然對自己今夜上演的這一出金蟬脫殼,和此刻燈下黑的舉動十分得意,故而對於無人回應並不在意,從容不迫地捏著茶盞,舉過唇邊。

  就在這時,船身忽然猛地一晃!

  茶水盡數灑在了嚴卿丘新換的前襟上。

  他堪堪穩住身形,一干舞女被晃得東倒西歪,站不起身。

  「無妨!都莫慌張!」嚴卿丘放聲大笑,「豪悍須教水倒流,這動靜再大些才好!」

  「好你奶奶個腿!」

  叮叮叮——!

  一連串的弩|箭透過窗子,徑直射進舫中!

  眾人驚慌失措,尖叫著四下逃散。

  張之敬一手持彎刀,一手擎著弓|弩,破窗而入。

  嚴卿丘並不認得他,只瞧是個普通布衣,一邊躲閃一邊高喊:「船中財物女人皆可隨意,莫要傷我!」

  張超一把踹翻了守在舫門的人,俯身將刀拔出,大步流星地走進來。

  他一把揪住嚴卿丘的衣領,滴著血的朴刀橫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呸!就是你他娘的想放雷炸老子?」

  嚴卿丘先前逃命之時都不曾打破的從容,終於在這一刻被掀開了假面,露出內里的倉惶。

  直到他被押下畫舫,送進囚車之時,他都沒想明白,自己這一夜酌盈劑虛,底牌無數,絕對是能夠扭轉自秋獮後嚴家頹勢的翻盤之舉。

  眼前這些兵痞是如何一步步躲過重重機關陷阱,找到他的下落的?

  *

  此時天光漸亮,霞光刺破雲霧。

  南城的那輛馬車終於幽幽然動了起來。

  張之敬一把掀了嚴卿丘頭上的罩著的黑布袋,嚴卿丘下意識地眯了下眼,而後才緩緩看向前方的人。

  ——黑衣如墨,神色凌厲,不是閻羅血煞又是誰?

  「不打不相識……老朽嚴卿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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