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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永貞帝在位四十載,崇道尚樂的奢靡之風,被強力扭轉。

  嘉禾新政溫情與決斷並行,沈玥親至大理寺升堂公審,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將秋獮亂臣的贓銀盡數列舉,詳盡至查抄的每一封官銀都清點在冊,宣告其貪墨之巨並將名單張貼於市。

  大理寺外靜坐抗議的鬧事者,吃准了歷來朝廷於大案要案之上的模稜兩可,卻在未煽動起更大的騷亂之前,便被朝廷公開的鐵證如山死死釘住,成為新政穩固的奠基石。

  四大家出乎意料的配合,朝堂上下眾人一心。

  一場風暴,精準地繞過所有可能爆發的區域,被沈玥牢牢地拿捏在了朝堂之上。

  *

  此後一連幾日,大雪封門,整個中州被籠罩在一片素白之下。

  初冬來的格外早些,提前昭示了這必然是個嚴寒至極的冬天。

  蕭亦然一早去信遞到宮裡,提點沈玥除卻備糧備荒之外,也應多備炭火木柴,南城民眾多貧苦,每逢落雪要加守備巡城人手儘早清掃,以免積雪過重壓致房屋傾塌。若城中人手不夠,儘管去北營外調。

  沈玥日日忙得不可開交,得訊後還是特意微服去了趟南城。

  他手下可用的人手不多,經過秋獮大清洗後也未曾再補,朝會上有諫言提起,也被他以賑災為要推脫了。

  蕭亦然隱約猜到幾分他的意圖,只是眼下他囿於傷病,被關在王府中閉門靜養。

  沈玥自從那日聽他送藥給袁釗的老母親之後,此後送來的補藥皆是兩份。

  老薑頭收了藥材,一點不吝惜地日日給他變著花樣的熬煮,銀針幾乎將他紮成了刺蝟。

  「老漢先前給你配過八枚毒丸,近日用了兩次,剩餘的六個全部交上來,少一個都不行。」老薑頭黑著臉,遞過藥湯。

  「好歹給我留一兩個,以備不時之需罷。」蕭亦然絞著眉一滴不剩地灌了個水飽,試圖討價還價。

  「若非關鍵時刻,我絕不濫用。」

  「一個不少。」老薑頭收回碗,不為所動。

  蕭亦然遲疑片刻。

  「少一個,老漢就告訴阿釗,叫他寫信給你大哥。」老薑頭面無表情地祭出殺手鐧。

  「……」

  「好,好。我交,一個也不留。」

  蕭亦然無奈,一五一十地招供了自己□□的冠帶,佩綬,髮簪……

  老薑頭一一撬開驗了,盡數扔進了炭盆里。

  老薑頭照例給他扎過一遍針,收針以後卻沒走,吩咐道:「去叫所有撒在外頭的人,一個時辰內務必都趕回來,逾期不許再進。

  明晨什麼時候喊開府,什麼時候再許人出入。」

  老薑頭自行抱著酒壺,宿在了外間。

  蕭亦然肩傷過重,傷了元氣。

  今夜……怕是最難過的關口。

  *

  夜裡,蝕骨毒發和飄然大雪不期而至。

  蕭亦然周身的經絡被銀針封著,氣血不通,以求儘量減輕毒發灼痛,避免蝕骨毒隨血氣遊走湧進了傷處,血流不止。

  他四肢冰冷,滿懷冰雪,一腔冰寒順著呼吸流下,似乎凍住了五臟六腑,僵冷的像經久不化的寒冰。

  冷並不比痛容易捱。

  他渾渾噩噩地熬著。

  似乎在掙扎中咬破了舌尖,唇齒間全是滿溢的血腥味兒。

  他渾身沒有半分力氣,就連鬆口的氣力好像也被凍住了。

  他將自己的心封在了漠北的雪夜,只帶著一副空殼墜到血海里沉淪。

  他鮮少有夢,也從不敢回頭,唯恐見故人,也唯恐……閉上眼,無人可念。

  他幾乎都要忘了二哥的模樣。

  這會兒,蕭平疆就站在風雪交加的寒夜裡,銀槍尖兒挑著一桿暖融融的風燈。

  蕭平疆笑著俯下身:「小三娃兒,你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他茫然地站著。

  蕭平疆回頭見他一動不動,白花花的大雪落滿了肩頭,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愣著做什麼?上來呀!二哥背你回家。」

  他沒來得及說話,手裡便塞進來那杆銀槍。

  蕭平疆脫下身上的披風,劈頭蓋臉的罩下來,將他捂得嚴嚴實實,一把攬到自己的背上,穩穩地站了起來。

  「別瞧不起你二哥,雖然二哥生的晚了兩年,沒有大哥長的高,但小三娃兒我還是抗得動的!」

  風雪在耳邊呼號,兩個人,一盞燈,慢慢地走著。

  「……二哥。」

  「嗯。」

  「……我們回家嗎?」

  蕭平疆低低地笑起來:「不回家你回哪兒?爹和大哥四處找你,母親包了餃子,你最愛吃的青瓜餡兒,從秋時就放在地窖里冰著,我們哪個都不許碰,就只給你一個人吃呢。」

  「我分給二哥吃。」

  「二哥沾了三娃兒的光,得謝謝你!」蕭平疆拍了拍他的腿,「下次出門,可不敢再這樣亂跑!」

  「……嗯。」

  他疲憊地垂在二哥的肩頭。

  回去吃青瓜餡兒的餃子。

  父親要罰他們三個跪祠堂。

  大哥懷裡還藏著一包集市上買來的飴糖。

  加了杏乾熬的,聽說是中州里最時興的吃法。

  ……

  原來他都記得。

  一直都沒忘。

  衛國公府門有兩個高大的石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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