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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亦然沉聲寬慰道:「陛下倒也不必對蝕骨散執念過深,山河未定,臣自不會坐以待斃。蝕骨散再毒,只要抑制了氣血,不再服毒,倒也還是能撐上幾年的。」

  「執念過深?」沈玥氣得哆嗦,「仲父少拿這套捨近求遠說法糊弄朕,你無非就是認定了朕早晚都會要你的命,死於蝕骨散,還是死於廟堂,都沒什麼區別!你根本就不在乎!」

  蕭亦然不以為意:「臣雖無謀逆之心,但有謀逆之舉,橫豎是活不到雲開月明的時候,何必非要等到壓不住局勢令天下人群起而攻之的時候?」

  「好!好的很!」

  沈玥自船上瞧見他時就冒起的火,登時被這一句話給炸地山崩地裂,他好歹抑制住自己掀桌子的衝動,袍袖一甩,大步流星地出了門。

  片刻後,他又怒氣沖沖地走進來,一把掀開蕭亦然的手,抓起桌子上的策論,團成一個球,扔出窗外。

  「仲父想死,朕成全你。乾脆就都別活了!」

  *

  蕭亦然怔了片刻,抬眼看向窗外,確認沈玥是真的被他氣走了,偏頭命小太監平安將那一紙策論撿回來。

  他抬起被層層繃帶裹著的手,指尖一個字一個字地觸碰那些工整方正的小楷。

  掌政八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雍朝九州早已是分崩離析之勢。滄雲關戰事頻仍,江浙無法強攻,四大家根深蒂固,中州坐立其中,踩著生民烈焰,勉力維繫朝不保夕的富貴奢靡。

  正如史書上,歷朝歷代每一個朝廷的傾覆,王朝氣數已盡之時,不可調和的各界矛盾,宛如洪流傾覆而下。這些無解的問題,他曾在無數個深夜裡,無數次地反覆想過。

  而今,他終於在沈玥的這一紙策論中,依稀瞧見刺破寂寂暗夜的一縷天光。

  蕭亦然忍住喉嚨里的咳意,指尖上的字跡恍若刀劍,將他割開一道口子。

  他驀地一偏頭,鮮血混雜著他對雍朝僅剩的幾分忠心和肝膽,觸目驚心地落在龍榻前。

  蕭亦然隨手將策論夾進話本里,撐著床邊的柱子下了床。

  平安哆嗦著上前,喃喃道:「王爺,陛下要您在這兒好生養著傷……」

  「有聖旨嗎?」蕭亦然斜了他一眼,「沒有明文聖旨,你要軟禁本王不成?」

  平安的小腦袋立刻搖成了撥浪鼓。

  蕭亦然堂而皇之地拿著話本出了宮,拐出大雍門進了一旁的小巷。

  袁征正趕著車候在裡頭,見了他趕忙扶上車道:「王爺,到底有甚麼要緊的,非要你親自去才行。」

  蕭亦然傷勢未愈,方才走得急,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他默了片刻,給了袁征一腳。

  袁徵得令趕著車就走,一邊走還一邊念叨:「王爺,你說我總跟你合夥這麼戲耍小陛下,是不是不太好?抓這嚴二我就看出來了,這小陛下的手段實在是厲害,他以後不會給我小鞋穿吧。」

  蕭亦然拿過車裡的水壺,潤了潤嗓子,這才開口道:「嚴家的調糧令發了嗎?」

  「還沒呢。我那麼說還不是為了糊弄小陛下的,弟兄們心裡有數,沒動。」

  「嚴家有沒有調糧這麼大的事,張之敬那邊的消息手眼通天,瞞不了陛下太久。車趕得再快些。」

  「得嘞。」袁征應聲又抽了一鞭子,得意道,「王爺您也不用太著急,老泥鰍那兒有大哥呢,大哥正帶著他們在浪里淘沙的船上喝酒敘舊,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來。」

  「你們倒是快活。」蕭亦然輕笑著搖搖頭。

  「王爺你在皇宮裡也挺滋潤呀,這兒子沒白養。」

  袁征掀開車簾,從外頭伸出一個大拇指。

  「孝順!」

  ……

  馬車繞過大理寺,順著後門進了詔獄。

  嚴裕良難得壯起幾分膽量,攙著腿傷的大哥走出牢門。

  瞧見上方端坐的那人蟒紋玄衣,金玉冠帶,聯想起閻羅血煞的坊間傳聞,登時嚇得面色發白,渾身打顫。

  嚴子瑜拍了拍他的手,輕聲安撫道:「不要緊,有大哥在。」

  蕭亦然冷笑一聲:「本王面前,裝什麼兄友弟恭?」

  嚴子瑜俊秀的面色慘白如紙,卻依舊笑得從容:「王爺身為家中么弟,想必也能理解。這兄弟之間哪怕斗地再兇狠,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到底是血濃於水。」

  蕭亦然的臉色瞬間陰沉幾分。

  天門關一戰,蕭家一門三將盡數折在這些賣國賊手裡。

  時至今日,都不曾有一個嚴家人站出來認錯悔過,卻敢站在他的面前,大言炎炎地談什麼血脈,兄友弟恭。

  嚴子瑜不慌不忙地拱手施了一禮:「此番我二人入中州,多方覬覦之下本是必死之局,幸得王爺保我兄弟性命,子瑜感念在心,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父生前的確跟本王做了交易,可畢竟嚴家的家主之位只有一個,至於到底留哪一個……」蕭亦然倏地笑了,「既生瑜,何生亮?聽聞你這腿傷就是你弟弟下的手,本王給你個機會報仇。殺了他,你就是下一任天下糧倉的當家人,連皇帝和本王也要讓你三分。」

  哐啷一聲。

  袁征拔出腰間的佩刀,扔在了嚴子瑜的腳邊。

  嚴子瑜的笑意登時僵在了臉上,嚴裕良抖地像個破了洞的篩子。

  蕭亦然似有所感地抬起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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