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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踏落雨疾馳而去,不知是要做什麼,王府的馬車出奇的安靜。

  袁征傳了訊後就坐在車檐下,他年紀不大就做了王府的副將進出同行,對周遭審視打量的目光早就習以為常,他一臉淡然地拆開發髻,擰著頭髮往下滴答的水。

  突兀的風雨壞了貴人賞月的興致,宮宴散的比預期早些,眾人陸陸續續地接了自家赴宴的官人老爺。

  末了,人都走了個差不多。

  孔侍郎還未走,擎著傘小心翼翼地罩在李尚書的頭上,輕聲道:「大人莫等了,看這情形,人是叫小陛下留宿沒錯了。」

  嘉禾帝十歲登基至今,一直由武揚王統兵攝政,如今小皇帝年已十八,武揚王卻遲遲不肯還政於君。沈玥親政四年不朝,君臣之間不睦已久,就算是小陛下要強行留人,也得看那位閻羅血煞的臉色。

  故而他們還報了僥倖,許是內侍傳來的消息有誤,一直冒著風雨等在宮門處。

  疾風驟雨,愈發湍急,噼里啪啦地打在傘面上。

  李尚書開口欲言,多年為官在朝養成的直覺突然意識到不妙。

  他一把推開傘,低喝一聲:「快走!」

  孔侍郎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得宮牆下的馬車兀地亮起一盞明燈。

  是個「蕭」字。

  攝政王府的馬車隱在漆黑的雨簾後,待得燈亮時一眾家將已從車上下來。

  眾人身形微晃,刀槍棍棒等各式兵器便落在手中,殺氣騰騰地踏著雨水走來。

  宮門處值守的羽林衛還未反應過來,就眼睜睜地看著兩位大人堂而皇之地被「請」上了車。

  禮部尚書,正二品,禮部侍郎,正三品,皆為堂上官,配欽賜御牌。

  雍朝律例,私自囚殺官員,與謀逆同罪。

  值守的禁衛軍連滾帶爬地冒著雨朝皇宮裡跑,趕著報信。統領不敢怠慢,立刻上報值夜的守將,秉承聖上。

  武揚攝政王,造反了!

  *

  短暫的暈厥過後,蕭亦然蹙著眉醒來,打量著周圍陌生的環境。

  蝕骨散發作之時,周身無一處不痛,連帶著意識也有些遲緩,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認出這是小皇帝的寢宮。

  沈玥親政這幾年,不上朝堂不理政務,明面上從不與他作對,對軍國政事就只有一句——「朕信仲父」,他自己則日日拎著各式各樣的名貴鳥兒去六坊里聽曲兒作樂,賭牌消遣,做足了一副逍遙自在、甘當傀儡皇帝的架勢。

  這幾年的韜光養晦竟也沒讓沈玥長几分膽量,他都毒發成這樣了,居然還被結結實實地綁在了榻上。

  蕭亦然強忍著身上的劇痛,裹在錦被中的手腳輕輕晃動一下,束縛著的鏈子便叮噹作響,合著輕紗幔帳融黃暖光,有些說不出的曖昧。

  這崽子都跟誰學了些個什麼混帳東西……

  他昏昏沉沉地想著,待他出宮後第一件事,便要放火燒了中州六坊。

  「仲父……」

  幔帳被掀開,柔軟乾燥的手掌貼上他汗濕的額頭。

  蕭亦然厭惡地皺眉,還沒來得及避開,沈玥便收回了手退出去。

  殿中響起淅淅索索的腳步聲,沈玥再度撩開帘子坐進來,拿著沾了水的帕子朝他伸過來。

  蕭亦然驀地別過頭,沈玥的手落了空,頓了一會兒,仔仔細細地擦了他額頭上的冷汗。

  不知是不是錯覺,蕭亦然恍惚覺得空氣中有些許暖意貼上他的皮膚。

  沈玥將帕子墊在他手腕處,柔聲道:「仲父,你方才毒發時掙動的厲害,朕怕你會傷著自己,不得已先如此,仲父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

  蕭亦然沒搭理他。

  沈玥也不惱,規規矩矩地坐在一旁,沒一會兒又忍不住出聲問:「御醫說這毒無法可解,仲父很痛嗎?」

  蕭亦然被他吵得煩躁,咬牙忍痛,斷斷續續地說:「陛下……不妨……自己飲……飲一杯毒酒,試試。」

  「……」沈玥的關心被一句話頂回來,神情一僵,借著燈光細細地打量著他。

  坊間傳聞,武揚攝政王的生母是胡女,他承襲了一半番邦血統的眉眼精緻深邃,神色凌厲,眼刀一撇都是能殺人的樣子。這會兒褪了軟甲的身形略顯單薄,骨子裡透出的煞氣被冷汗濕浸了個乾淨,凌亂的髮絲裹著蒼白的臉頰,眼角氤著紅長睫顫抖。

  他分明正受著難忍的痛楚,卻神色平靜,雙唇抿緊沒有半點聲音。

  最要命的是——他仲父那雙握刀槍、殺四方的雙手,此刻還被細鏈牢牢地束著。

  沈玥心狠狠地一顫,胸口驀地燒起一團猛烈的野火。

  「仲父……」沈玥喟然輕嘆,朝他伸出了手,「仲父醒著,倒比昏迷時更消停些。」

  蕭亦然毒發時耳鳴地厲害,聽不清他說什麼,索性兩眼一閉,隨他折騰去了。

  他意識模糊著,寢殿昏暗,周身劇痛,只能隱約感覺到沈玥在他的身上又搗鼓了些什麼,但動作卻極其輕柔、緩慢、又有耐心……就好像埋伏殺手,設鴻門宴,給他下毒,把他敲暈,又綁在這裡的罪魁禍首壓根不是一個人。

  沈玥單膝半跪在床榻邊,抓起他的右手,仔仔細細地拆開他手腕上綁著的鎖鏈,方才毒發時掙動得厲害,細軟的鏈子勒進皮膚里,留下通紅的血痕。

  他額尖冒了汗,繃起青筋,克制著自己的動作,小心翼翼地給他綁上絹布裹住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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