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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聽見了那道清冷嗓音發脾氣的厲喝,以及別人戰戰兢兢的恐慌求饒聲。

  朝術對這個人的身份心知肚明,只是他近來喉嚨都像是燒乾了,連咽口水都覺得難受,便沒出聲同他說話。

  第一天好歹是退了燒,後面幾乎都是在榻上躺著,多數時間是在睡覺。

  他好像還聽見了李韞的聲音,對方的語氣是他不曾聽過的恭敬和緊張:「殿下,朝公公的身體已無大礙,這些時日您辛苦了,就讓屬下……」

  後面的他又聽不真切了,只感覺坐在身邊的人好像要離開,朝術一下就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抓著對方的衣裳,力道大得都將布料抓得皺皺巴巴了,那人降貴紆尊地彎下身子,聽他念。

  「玄序,我不許你走。」朝術用出了全身的力氣說話,他以為自己的聲音震耳欲聾,實際上和蚊鳴沒什麼區別。

  「別走、別走……」反反覆覆,他也只能說出這一句話。

  探出棉被的手被握住,剛冷下來的手又回暖,他聽見對方低沉的聲音:「我不會走的,好好休息,朝朝。」

  朝術聽見這話後,才放下心,闔眸沉沉睡下。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捏著揉弄了好幾下,才放進蠶絲被中,眼皮有一瞬的濕潤,好似有人貼著他的眼睛吻了下來,如同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逝。

  綿長的夜幽暗,沉悶,壓抑,仿佛眼中的黑暗是一頭巨獸的大口,隨時都能將人吞噬下去。

  朝術清醒時是夜晚,他這幾日睡的覺多了,也就不怎麼睏倦,精神還很亢奮。

  他睜著一雙上挑的狐狸眼,眼神明明是落在外邊兒的,卻沒有聚焦。

  不知怎的,他覺得心慌得厲害。

  「阿楠,備馬,我要出宮一趟。」朝術急聲吩咐。

  阿楠瞪大了眼:「可是現在快要落鑰了,而且您的身子才剛剛痊癒,李太醫說還不能吹冷風。」

  朝術冷眼睨他,「你在違抗我的命令嗎?」

  病癒了的朝公公,就再也沒有臉色蒼白的生病期間那份兒病弱、綿軟,一舉一動都透著冷冽森寒的氣勢,無人能夠違逆他的要求。

  阿楠一下就噤了聲,低下頭應:「是。」

  朝術出宮後便立即翻身上馬,爭取在關城門之前離京。

  與此同時。

  就在朝術購置的小莊子門前,有十幾匹神駿站在草地上噴著響鼻,不少一看便高深莫測的青年默不作聲地立在旁邊。

  「殿下,大將軍那兒已經恭候您多時了,我們不可再延誤時機了。」暗衛垂下頭,恭敬地提醒。

  蕭謙行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朝術精心挑選的小莊子,山清水秀沁人心脾,見之便心神好感,良久才道:「走吧。」

  一行人飛身上馬,朝著一個方向——北疆疾馳而去,身後的熟悉的景色伴隨著呼嘯的厲風逐漸遠去,馬蹄踏在地面,煙塵四濺。

  蕭謙行馭馬飛奔,腦海中本該籌謀去了北疆邊關後的進一步行動,心神卻不受自己控制般地勾勒出一個人的身影。

  那人有張逼人的美艷面孔,哪裡像是一個小太監。眼瞳漆黑無比,瞳孔和虹膜顏色相近,幾乎分辨不出。

  旁人因他異樣的眼瞳畏懼心憂,只有蕭謙行見了反倒越靠越近。

  朝術的眼睫也又長又直,是冷艷清麗的狐狸眼。看著就一副詭計多端、一肚子壞水的精明模樣,但其實很純粹,總是能被他識破心機。

  他生得標準的含珠唇,微肉飽滿,唇珠肉嘟嘟的嬌艷欲滴。蕭謙行總喜歡把那唇肉含在口中反覆的□□,抿嘬,喜歡探入朝術溫熱的口腔里,把他的舌頭含得發麻,眼睛裡全是水霧才放過。

  朝術的鼻翼圓潤、鼻尖稍凸,一樣的鼻樑挺翹,鼻尖與鼻尖相觸時,他就會心慌意亂地垂下睫毛,眼神亂瞟。

  蕭謙行怔神,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朝術的相貌竟全都印在了他的腦海中,每一處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忘不斷,割捨不去。

  他現在還能回想起自己剛撿到朝術時,他就像是一直灰撲撲的小狗,可憐,無助,又會沖他他乖乖地汪汪幾聲,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他的手。

  後來才發現這只是會張開獠牙的狼崽子,會使出各種陰謀詭計,還會張開獠牙跟別人搶位置。

  養了好一陣子,才發現那不是醜陋的灰小狗,而是漂亮的白狐,見過他的人都難以將眼神從他身上移開。

  全都想搶想奪,想占有想染指。

  蕭謙行絕不會退讓半分。

  他不介意讓朝術發現自己的另一面,深藏在溫良和善外表下,冷漠且心思深沉的本性。

  他曾經也良善過,那是他母后還活著的時候,有人疼愛的孩子總會比無依無靠的孩童成熟得晚些,直到他親眼目睹父皇對母后的冷漠與惡劣,見到他母后鬱鬱而終,因為將一身的愛恨情仇全都寄予在一個男人身上,不得善終。

  猶記得年幼貪玩時,他在東宮的偏殿見到的血腥腌臢事——他目擊一個內侍殺人沉石於偏殿的井中,周遭伺候的人被落在了身後,他磕碰到一個小石子,那人便立刻抬起頭來。

  兇惡陰冷的眼神讓人膽戰心驚,直至今日蕭謙行都難以忘卻,他回去之後還做了好幾夜的噩夢。

  自那時起,蕭謙行便清楚了一件事——在這外表繁華,富麗堂皇的皇城中,菩薩心腸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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