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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並無實據之下隱忍七年,及至致命一擊,扳倒了一個藩王和一個世襲伯府。沈三廢,你說的對,這皇位人人能坐了,你坐比朕坐要好得多了。」

  說罷,他低下頭,掀開了自己帶來的籃子。

  裡面放著幾個圓滾滾的橘子。

  這是他親自去內庫里拿的。

  石問策給「沈時晴」的橘子,他吃了一個,便欠了一個。

  他如今才知道,那個橘子他是不配吃的。

  七年間與趙拂雅那等惡毒狠辣之人周旋的是沈時晴,在別人眼皮子底下積攢了上百斤火藥的是沈時晴,能掀開了趙集渠、趙拂雅、謝文源等人數十年謀劃的人也是沈時晴。

  那從淮水來的橘子,只有這樣的沈時晴才配吃。

  「給你送了橘子,朕就走了……」

  「陛下。」

  叫住趙肅睿的時候,沈時晴正在點燈。

  浸在油里的燈芯幽幽然亮起,她籠上燈罩,照在她臉上的明光倏然間就柔和了起來。

  「錯不在你。」

  沈時晴只說了四個字。

  趙肅睿卻猛地打開了門。

  「沈三廢,朕還沒有淪落到要讓你替朕開脫。」

  說罷,他邁步離去。

  夠了,都夠了,他姑母都覺得沈時晴更該為帝,更遑論旁人?等他將那些害了他哥的逆賊凌遲處死,這天下,他讓了就是!

  「陛下?」

  快步走到院門口,趙肅睿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了一聲怒斥。

  「趙肅睿!」

  被人指名道姓地叫,趙肅睿哪裡會理?

  他停下腳步轉頭,就見沈時晴倚著門看著自己。

  也許是因為腳步匆忙,她半挽的頭髮散開了,烏黑的發披垂在她身上,被寒風吹成了初春的新柳。

  她就是這般背著一室的光,正看著他。

  沈時晴極少用帶了怒意的語氣說話,見趙肅睿真的停了步子,她攏了攏身上的裘衣。

  「回來。」

  趙肅睿:「沈三廢,你凶朕!」

  語氣是抱怨的,腳步是乖巧的。

  知道沈時晴真的動了氣,他關門的手都比平時輕了許多。

  「趙肅睿,我不是給你開脫。趙肅乾和我爹被人害死一事,除了趙集渠一黨罪該萬死之外,也是因為先帝多年來榮寵藩王、放縱群臣,反而養大了他們的胃口。出事之後難道真的一點異樣也查不出來?不過是先帝不敢大動干戈去查罷了。該做事之人視而不見,怪不到你頭上。」

  沈時晴坐在自己慣常坐的地方。

  紅泥小爐里的炭還沒完全熄滅,她用手試了試,對著趙肅睿招招手:

  「來烤烤手。」

  趙肅睿緩緩走了過來。

  沈時晴垂著眼眸,看著小爐里的零星碎火。

  「七年來,我不光想著如何能將趙集渠一夥兒剷除,也想著自己的後路,唯有一條路,我從沒想過,那就是有人身為一國之君,卻能幫我助我。」

  趙肅睿看了沈時晴一眼,輕輕吸了吸鼻子。

  沈時晴說的實話,趙肅乾的死,最大的受益之人,是本來只能做王爺的趙肅睿。

  有此等干係在,群臣查案之時還得想著不要礙了當今陛下的眼,又能使出幾分心力?

  「先太子,畢竟是先太子。」

  聽見這句話,趙肅睿冷笑:

  「沈三廢,你又把朕當了什麼好人?朕要查是因為趙集渠他們該死!」

  沈時晴將自己的長髮攏到一側,又拿了一把篦子一點點梳著發。

  一時間,房間裡只有篦子梳理著長發的聲音。

  趙肅睿不想看的,眸光卻不由自主地飄過去。

  在那一下又一下輕柔的動作里,他的心似乎也沉靜了下來。

  他聽見沈時晴問他:

  「你在這沈宅里住過些日子,可知道沈宅里有過離奇之事?」

  幽燈搖搖,仿佛正是能講光怪陸離故事的好時候。

  想起往事,沈時晴唇角帶笑:

  「我爹停靈第十六日,靈前突然多了一隻豬頭。」

  趙肅睿的身子一僵。

  耳中卻是沈時晴悠悠然講起的一件「趣事」。

  「府中有嬤嬤以為是有了什麼鬼怪來祭拜,還特意請了家神的畫像來拜,唯獨我,曾看見一少年背著豬頭,從我家的外牆翻了進來。」

  沈時晴起身,從趙肅睿提來的籃子裡取了一個橘子出來。

  「那個少年長得極好,動作也利落,擺上豬頭,進了香,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見我提著燈站在靈堂外,以為我是宅子裡的小丫鬟,還警告我不能說出去。」

  沈時晴拿起刀,將橘子切成了兩半兒。

  「我原本以為是我爹教過的學生,又或者是敬重我爹的哪家高門公子。」

  直到七年後,她在鏡子裡看見了那張臉。

  她吃了一瓣橘子,把另一瓣兒遞給了趙肅睿。

  纖白的手指上,亮黃色的汁水自橙皮緩緩滑落。

  「這橘子,趙家人吃不得,為權術所迷之人吃不得,將天下百姓只做豬狗之人吃不得。」

  「趙肅睿,如今的你,吃得。」

  昭德帝,英明神武,武功卓著,威風凜凜……

  捏著瓣兒橘子,他的眼淚從臉上滾了下來。

  沈時晴含笑看著,只覺得柳甜杏說的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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