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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棍不好嗎,叩問天道死了誰也不害。」

  「是不是有個六百歲把老婆娶完了才去叩問天道的?廢物!」

  「哪來的酸味,誰的紅眼病犯了?」

  「別吵了別吵了,堂內不要留這麼多魂魄,穿來穿去怪嚇人的,去幾個堂外。」

  「啊?可我是大乘期的劍修。」

  「飛升了也給我滾出去。」

  「凶什麼嘛——!」

  一片熱鬧喧譁里,雙髻的女子將林祈雲跟蕭宴池推向祠堂中央,歡聲笑語裡,鑼鼓敲響,帶著笑意的聲音洋溢了夜色。

  「一拜天地——」

  林祈雲和蕭宴池對視了一眼,他們站在三十七年前曾爭吵的位置上,與那夜一樣的月光落在兩人身上,一樣近在咫尺的距離,卻是截然不同的動作與心意。不再歇斯底里,無力茫然,相勾的手指牽在一起,像是在圓三十七年前一場消逝的夢。

  「二拜高堂——」

  寒夜裡微冷的風吹動紅帷與蓋頭,火燭閃動著,從間隙里印出兩人的臉,裊裊香菸如同雲紗般散入風中,蕭宴池從蓋頭裡看著林祈雲鄭重的朝無數牌位彎下腰,玄漱的祖輩們笑得開懷,林祈雲長睫垂下,如墨般的瞳里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夫妻對拜——」

  像是三十七年前他在極度絕望里陷入的那場大婚的幻境,又像是北域一個醉酒的夜晚玩鬧似的行禮。但這次無關幻覺也無關酒意,是林祈雲清醒的,鄭重的在跟他許諾。

  許諾一生交付,絕不相離。

  跟他這樣的人。

  讓這樣多的大能跟長輩見證。

  蕭宴池百感交集的胸腔忽然泛起絲縷的不安,這點不安逐漸蠶食著他的欣喜。它可能來源於多年與林祈雲分離的懼怕,可能來源於他害林祈雲到如此地步的愧疚,無論來源於什麼,都讓他對這樣明明求了很多年的承諾感到惶恐。

  蕭宴池。

  這比你夢中的還要好,你分明求之不得,為何如此矛盾,像是要被灼傷。

  他在對拜的間隙里詰問自己。

  卻還沒有詰問出結果,耳畔就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剛剛與他們搭話的先輩在人聲喧鬧里,柔和道:「靈霄大概會欣慰。」

  蕭宴池動作一頓,鼻腔忽而一酸,先輩繼續道:「亡靈並非窺不見現實,這麼多年走過來,玄漱雖代代不得善終,但哪一代都沒有你們苦,有些事情別太苛責自己,蕭掌門,這可不是玄漱弟子的作風。」

  「蕭掌門」三個字,如同一把小錘,極輕的敲在了蕭宴池心上,他胸口酸澀,在識海里道:「前輩,我……並沒有得到靈霄的承認。」

  「你這娃娃……」先輩笑了兩聲,「你要他的承認幹什麼?靈霄又不是什麼章子,蓋誰身上誰就是玄漱人。他不是什麼完人,你也不是,難道我告訴你靈霄死前對你產生過歉意,你就會原諒他嗎?」

  沒有傳來回應。

  先輩意料之中,繼續道:「靈霄這個人,留下了無數的雜念,殘餘的意識在雪頂,也看過了很多年的事。我今日既然敢化作這副模樣來證婚,你或許,可以對自己少些愧疚和苛刻,更大膽真實些。玄漱人沒人跟你這樣擰巴……呀,沒靈力了,怎麼這麼快。」

  蕭宴池藏在衣袖中的手捏緊又放開,他直起身,周身響起無數靈力消失的哀嚎。

  「我還想鬧洞房呢——」最開始出現的那個少年喊道。

  「死了一千年,讓你出來晃悠一會不錯了。」

  「我們這次出來不就是感應到執念可能會被實現嗎,沒有下次了啊!」

  「這回是真死了,真的死了,鬼都沒得做。」

  「諸位前輩!」

  如潺潺流水般的聲音壓過所有吵鬧,所有人朝堂內看去,林祈雲對著滿屋金色的魂靈,鄭重道,「多謝。」

  祠堂一靜,無數劍修大能的執念面面相覷,最後所有人無一例外的笑了起來。

  「謝什麼,」雙髻的少女道,「該謝的是你們,希望。」

  林祈雲一怔,看見了滿屋的金光消散,如同風化消失的沙塵,又如揮灑降落的星光。

  「玄漱萬年未破的命盤,數百代的執念,萬鈞的雷霆天道,」少年神采飛揚道,「林祈雲,要用微命殺了它!」

  「怎麼話都被你們說完了,」辦作靈霄的先輩朝蕭宴池笑著彎腰作揖,「那我……就祝後輩前程似錦吧。」

  「我也來!前程似錦!」

  「前程似錦啊蕭掌門。」

  「前程似錦,哦對,還要百年,不,千年好合。」

  「前程似錦。」

  一個個消散的魂靈或擺手,或作揖與他們笑著告別。

  蕭宴池心中一動,走到林祈雲身側,如同當年拜師行禮,一代又一代的意志傳承融入風中,掃過肩頭,兩人紅衣莊重,一同認真而鄭重的彎了腰,捧手行禮。

  「前程似錦。」

  金光逐漸消散,兩人的十指緊緊相扣。

  *

  明月從屋檐翹角處升到了夜色的最高點,高懸的銀盤散出薄紗般的光,蕭宴池與林祈雲坐在了熟悉的宮殿裡。

  當年的魔物雖占領玄漱,但並沒有膽量上玄漱山,因此林祈雲寢宮內裝潢雖落灰陳舊,卻依舊完好,還依稀能看出往日尊貴。

  屏風被歲月割出裂洞,少年書案上的文房四寶被時光腐蝕,月光輕柔的從鏤空白玉窗棱處透下來,落在林祈雲側頰與脖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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