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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極其安寧的一個晚上。
直到段志誠回來。
他極為莽撞,身上還散發著濃郁而難聞的酒氣,整個人都在發顫。對著許若淑擔憂的問話和上前的安撫,也只是極為崩潰地推開。
恐慌到了極致。
這極大的動靜聲,擾得段嘉許沒法再寫作業。他停下手中的筆,起身出了客廳,問道:「媽,怎麼回事兒?」
許若淑攏了攏身上的披肩,安撫道:「沒事兒,你繼續去寫作業。」
「我完了。」然而段志誠並不如她所說的「沒事」,雙眼赤紅,反反覆覆地重複著這三個字,「我完了……」
許若淑皺眉,被他這副模樣嚇到了:「到底怎麼回事兒?你喝成這樣怎麼回來的?不是讓小陳送你嗎?」
「我自己……」段志誠的喉嚨里發出近似哽咽的聲音,「我…我撞到人了……」
「……」
房子裡立刻安靜下來,只剩下段志誠粗重的氣息聲。
半晌,許若淑回過神,轉頭看向段嘉許:「阿許,回房間。」她連忙抓住段志誠的手臂,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好好說,發生了什麼事情?」
段志誠扯著嗓子,大吼著:「我不知道!」
「你在哪兒撞的?你叫了救護車沒有?」許若淑的眼睛紅了,聲音也不自覺地發著顫,「你下車看了嗎?」
「在人民路,那家士多店旁邊……」段志誠突然抬了頭,眼淚直掉,「我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段嘉許在這個時候開了口:「爸,你叫了救護車嗎?」
段志誠連連搖頭,什麼都聽不進去:「不能叫,沒有人看到是我撞的,沒有人知道……你們不要管了!你們不要——」
許若淑也吼:「段志誠!你是不是瘋了!」
「……」
段嘉許的額角突突地抽著,手心發涼。他聽著父母的爭吵,沉默著走到沙發旁,拿起話筒,開始打120。
察覺到他的舉動,段志誠看了過來:「你幹什麼?!」
那頭接通,段嘉許眼睛發紅,回頭直視著段志誠:「醫院嗎?人民路這邊有家士多店,隔壁有人出了車禍,有傷者,麻煩……」
段志誠像是瘋了,想過來搶他的電話,被許若淑攔著。
「——麻煩儘快派人過來,謝謝。」把話說完,段嘉許掛斷了電話,一字一頓道,「得救人。」
「……」
「那個人還不一定死了,你為什麼不救人?」父親的形象在一瞬間崩塌,段嘉許臉上的肌肉收緊,咬著牙問,「你為什麼要跑?」
許若淑把段嘉許護在身後,認真道:「你去自首。」
「……」
「認錯,贖罪。」第一次碰到這麼大的事情,許若淑的聲音帶著濃厚的哭腔,「你做錯了事情,你得彌補,這是你該做的,不該逃避的。」
「……」看著兩人的表情,段志誠仍在搖頭。他的整張臉都是紅的,額頭上也不停流著汗,「我不想坐牢…我不想……」
許若淑還想說什麼。
段志誠的精神像是不清醒了一樣,喃喃道:「我償命行嗎?我死了總行了吧?」
然後,段嘉許看到他此生永遠忘不掉的一個畫面。
他的父親,為了逃避這個罪孽。
突然往陽台的方向沖,然後縱身,從六樓跳了下去。
……
段志誠沒死成,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
龐大的醫藥費,巨額的賠償金,永不停息的指責,所有一切,該讓段志誠承受的罪責,都全部轉換了方向,重重地往這個家庭壓了下來。
段嘉許和許若淑承受著,姜穎一家,包括他們所有親戚的糾纏不放。
年紀尚小的孩子,以及溫柔懦弱的女人,成為了最好欺負的對象。沒完沒了的勒索,以及尖銳惡毒的詛咒,直到他們搬家了之後,才漸漸地消停下來。
卻成了,永久散不去的陰影。
——「你也該去死。」
——「真不知道你長大之後會變成什麼樣。」
怕會像所有人所說的。
段嘉許以後,會成為段志誠那樣的人。
所以他從不喝酒。
做任何事情都循規蹈矩。
段嘉許帶著自卑,小心翼翼,而又努力地活著。他不相信命運,也絕不在其他人的言語中選擇自暴自棄,跌入泥潭。
他相信,會像許若淑說的那樣,
也像他自己所想的那樣。
他會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
……
-
桑稚的手機長期靜音,主要是因為上課,以及平時怕影響到舍友。但最近一個人在宿舍,也因為總沒及時看到別人的消息,她便開了聲音。
半夜,她被一通微信電話吵醒。
桑稚被吵的心煩意亂。一時間還以為是鬧鐘響了,她摸著手機,迷迷糊糊地把電話掛掉,蒙上腦袋繼續睡。
沒多久,電話再度響起。
桑稚稍稍清醒了些,皺著眼,定神看屏幕。
發現是段嘉許打來的。
注意手機中央的時間,桑稚頓時炸了。她平復著呼吸,忍著脾氣接起了電話,直接開了外放。
狹小的寢室內,瞬間響起了段嘉許的聲音:「睡了?」
桑稚快瘋了:「現在三點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