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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嘉許漫不經心地聽著,又應了一聲:「嗯。」
之後房間裡便安靜下來。
只剩下桑稚吃東西時發出的窸窣的小動靜。
病房裡有暖氣,桑稚坐沒多久就覺得有些熱。她站起身把外套脫掉,折了幾下掛在椅子上。
注意到她的動靜,段嘉許瞥了眼,目光定了幾秒,而後淡淡道:「你這大冬天的穿什麼裙子。」
沉默突然被打破。
桑稚訥訥抬頭,恰好跟他略微上挑的眼睛對上。
這語氣跟她媽抓到她秋天不穿秋褲一樣。
這個人某種程度上,像她爸,她媽,她哥三個人的結合版。在家裡那邊就一直被管著穿著,桑稚不想過來這邊了還被管。
「這是長裙。」桑稚低下頭,繼續啃著麵包,「你想穿也可以穿。」
「……」
段嘉許撇過頭看她。
她吃東西的樣子跟以前還一模一樣,腮幫子鼓得很大,像個小河豚。他有點想笑,又怕扯到傷口,說話輕輕的:「這邊比南蕪那邊冷。你自己注意點就行,生病了不好受。」
聽到這話,桑稚莫名想起了上一次來宜荷的事情。嘴裡的東西忽然就變得難以下咽,她沒看他,拿起烏龍茶喝了一口,點了點頭。
勉強把麵包吃完之後,桑稚看了眼時間:「嘉許哥,你要不要睡了?」
「幾點了?」
「快十一點了。」
段嘉許:「你怎麼睡?」
桑稚想了想:「我去租個陪護椅,沒多少錢。」
「陪護椅?你睡著不難受啊?」段嘉許皺眉,明顯不同意,「旁邊那張床是空的,你去把那個租下來。」
「不用。」桑稚嘀咕著,「我又不是過來享受生活的。」
「……」
也不等他再說什麼,桑稚便起身往外走:「那嘉許哥,你先醞釀一下睡意。我出去問問。」
陪護椅租一天才十幾塊錢。
交了錢之後,借著這個時間,桑稚順帶到附近買了雙份的洗漱用品。回到病房的時候,段嘉許正在看手機,像是在給什麼人發消息。
桑稚看了眼,沒說什麼。
「怎麼去那麼久?」段嘉許把手機放下,問道,「買了什麼?」
「牙膏,牙刷,還有毛巾。」桑稚把東西翻出來,「我想去洗漱一下。」
段嘉許:「嗯,去吧。」
走了兩步,桑稚突然想起了個事兒,猶豫地回頭:「嘉許哥,你想擦個臉嗎?刷牙應該還不行。」
-
東西不少,桑稚乾脆把整個袋子拿上。
廁所里沒什麼人,她把東西放在台子上,深吸了口氣,溫吞地開始洗漱,腦子裡開始考慮一會兒要怎麼辦。
一時腦熱就問了。
因為感覺如果她不主動問,他也不會主動提要求。
不過也沒什麼吧。
她以前摔跤了,他也幫自己處理過傷口。
也不嫌髒。
他也幫她擦過臉。
而且他現在是病人,什麼事情都沒法自己做。
本來留在這就是照顧他的。
總不能自己提議了這事兒,之後還後悔半天,這不是太小家子氣了嗎?
桑稚沒再磨蹭,從袋子裡把毛巾拿出來,到淋浴間用熱水洗了下。
隨後便回到病房裡。
桑稚找了個位置把東西放好,走到段嘉許旁邊,提前告知了一聲:「嘉許哥,我給你擦臉。」
「不用。」段嘉許似乎並沒打算讓她來,「拿過來,我自己擦就行。」
「你自己怎麼擦。」桑稚本來就不好意思了,此時被他一拒絕,莫名有些窩火。她皺眉,坐到床的邊上,語氣生硬又冷,「等下扯到傷口了,你又得住多幾天的院。」
段嘉許頓了下,反倒笑了:「你今天怎麼總跟我發脾氣?」
「……」桑稚沒看他的眼睛,把毛巾折小了些,從他額頭處順著往下擦,「我哪有發脾氣,我說話一直這樣。」
她不再猶豫,直接上了手。
毛巾從他的額頭處划過,再到眼睛。
段嘉許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她沒靠他太近,動作仔細又輕,也沒有手碰觸到他。
段嘉許基本沒被人這樣被照顧過。
也沒想過,他會這樣被人照顧。他不喜歡麻煩別人,況且,這個還是,雖然已經成年了,但他依然覺得還沒長大,還需要被很多人保護照顧的小朋友。
隨後,毛巾溫熱的觸感挪到了鼻樑上,再到臉頰和下巴。
段嘉許睜開了眼。
視線與桑稚的目光撞上。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雙眼皮的褶皺很明顯,睫毛捲曲又翹,像兩毛小刷子。眼角天生下垂,眼形有點像小狗眼。
看起來乾淨又純粹。
定格了幾秒。
段嘉許的目光稍稍下滑,懶懶道:「擦好了?」
「擦好了。」桑稚收回眼,手也隨之收回來。很快,她站了起來,「我去洗一下毛巾。」
隨後,桑稚出了病房。強裝鎮定的模樣立刻垮了,脊樑也瞬間放鬆下來。她慢慢平復著呼吸,抑制加速著的心跳。
不是。
這眼睛閉得好好的,怎麼還能突然睜眼。
不能提前說一聲嗎?
——「我要睜眼了。」
——「你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