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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是周熊的錯。
可是如果他打死了周熊,一樣要付法律責任,再有人在後面推波助瀾,刑罰只有往上的。
她道,「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是你想想,如果那樣,如果你出了事,我要怎麼辦呢?」
韓東塬心裡波瀾洶湧。
可是手上只是更緊地摟了摟她。
他想到了很多事。
想到了她每次看到他打人時的失控。
想到她每次絮絮叨叨說,萬一那個人死了呢,那個人有什麼病,你打了他,死了,就賴在你身上怎麼辦?
不停地跟他說不要打人不要打人。
想到她剛剛明明嚇得發抖,但卻快速地作了一個一個決定,反應之快連他都詫異。
而且一個一個決定都不是正常一個姑娘在遇到這種事時的反應,例如請醫生,例如連夜去搜周熊的屋子。
想到她死活拽著他,根本不允許他靠近周熊一步。
他一開始以為她是嚇著了。
她的確是嚇著了,但卻不是因為周熊對她的冒犯,而是這件事本身,她那麼怕,那麼怕他碰一下周熊,怕周熊死在他的手上。
她怕的,一直都是他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事。
你想要保護的人,一直都拼了命的想要保護你。
哪怕在直接的危險面前,她心心念念的,也只是你可能會受到的傷害。
韓東塬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和胸腔都像要爆炸一般。
可卻又無比冷靜。
因為她說,你不要衝動。
他當然有疑問,但他不想問。
就像山洪一樣。
他道:「知道,我知道了,你把事情交給我,好好睡一覺。我說過,有什麼事你告訴我,我會處理,檸檸,你不用告訴我你不想說的,有什麼事你就告訴我,想要我做什麼就跟我說。」
他拍著她。
程檸的心「砰砰」跳著,但在這樣緊張的情況下,她原以為她睡不著,但枕著他的氣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天她是在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中醒過來的。
睜開眼天竟然已經大亮。
屋子裡沒人。
想到昨天的事她立即坐起了身。
她聽到了院子裡的吵鬧聲,很大聲,還有女人的嚎哭聲,她心裡一沉,換了衣服,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就打開了門。
韓東塬就站在門口不遠處。
她一打開門他就看到了她,然後沖她點了點頭,程檸走到他身邊,他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周熊死了,」
他低頭在她耳邊道。
程檸的心「咚」得一跳,然後又像塊石頭一樣,猛地沉了下去,然後就聽到他接著道,「別害怕,別擔心,我在這裡。」
程檸「嗯」了聲,目光看向院子裡幾個站著,一個癱在地上的人。
因為她的出來那院子裡吵鬧哭嚷的聲音停滯了片刻,但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下面那女人的哭嚎音效卡滯了片刻之後又「呲」一聲突然嚷出來。
她哭道:「熊子啊,我苦命的侄兒呀,嬸子養了你二十幾年,不是讓你被人打死的啊,嬸子知道你心裡苦戀著那個苗蓮香,可你怎麼就這麼傻呀,為了給她孩子治病,命都不要了啊。大隊長,書記,你們是看著那孩子長大的呀,這孩子多命苦,從小沒了爹媽,我們寧願餓著自己孩子也要省出口裡的口糧,一點一點把他拉扯大,可竟然被人活活給打死了,書記,你們可要給他做主……」
「你們想要什麼?」
韓東塬突然打斷她道。
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程檸已經認出來,這個癱在地上嚎哭的女人是誰。
那是周熊的大伯母,站在她旁邊一臉悲愴的是她男人,周熊的大伯周大順。
周熊自幼沒了爹媽,就是周大順夫妻養大的。
但說是養大,其實也就是給口粗糧吃,沒讓他餓死,但從小也沒磋磨他。
周熊父母據說以前是在城裡給人做傭人的,相對村里別的人家,原先應該還算是有些家底的,但兩人在戰亂的時候去世,周大順夫妻把周熊接回來養,當然也順便接收了周熊家的一切。
他們說是養著周熊,但周熊從能走路開始就已經被這對大伯大伯母使喚著呼來喝去。
周熊到了十四歲,就自己找了大隊跟周大順夫妻分家,自立了門戶。
說是分家,其實就是自己找了個茅草屋,一分錢一片瓦沒要,搬了出去。
就這,還是經歷了好一場大戰。
這些程檸都打聽過。
她打聽到這些的時候,甚至於覺得,周熊長成現在這樣都已經算是多麼難得了。
周熊死了。
她重生回來,因為山洪在前,傷人案在後,她的注意力多是集中在了山洪上面。
也想著前世今生很多軌跡已經截然不同,顧競文和趙枝都已經被趕走,大隊裡也明確說了不允許隊員跟這兩人再有任何來往,甚至三哥都已經調去公社……可事情還是發生了。
程檸看著站在院子裡打滾撒潑的周氏夫妻,就算知道他們應該不是幕後之人,也厭惡至極。
她聽到韓東塬問了之後,下面的兩人卡了卡,然後周大伯母又乾嚎了兩句:「我們想要什麼?我們能想要什麼?我們就想要我們苦命的侄兒能回來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