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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高朗抿緊了唇,並不答話,范軒接著道:「登基這麼長時間來,我其實什麼都不擔心,大夏有很多人才,有你,有落明、有清湛,往下年輕的,還有顧九思,李玉昌……大夏穩穩噹噹的走,不說千秋萬代,但南伐一統,百年可期。這一年來,我對內休養生息,廣開商貿,引導百姓耕種良田,物盡其用,顧九思修理黃河,接通南北,又整頓滎陽,立下國威震懾地方,最難的事情,我已經做完了,剩下的,你們穩穩噹噹走,便沒什麼了。可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你和玉兒。」
范軒抬眼看著周高朗,他苦笑起來:「你與玉兒結怨太深,你我是兄弟,你是大夏名將,我不能殺你。」
「你也殺不了我。」
周高朗平靜出聲。范軒頓了片刻,笑起來道:「你說得對,這天下本就是你我二人的天下,我若殺你,那就是自毀長城。我不能殺你,可我也不能廢了玉兒,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可你看看他成什麼樣子!」
周高朗怒喝出聲:「我讓你續弦早生幾個孩子,你偏生不聽我的,如今走到這個地步,你以為我想走?!這個孩子我眼睜睜看著長大,你以為,我又下得去手了?!你把他廢了,」周高朗盯著范軒,「從宗族裡重新選個孩子,人我為你選好了。我不會殺他,我會讓他衣食無憂一輩子。」
「那你還不如殺了他。」
范軒低頭輕笑:「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他活著一日,就一定會有人借著他的名義作亂。你同我說今日不殺他,等我走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你又能忍他多久?」
「那你要怎麼辦?」
周高朗冷聲開口:「我已經擁兵圍了內宮,就沒想過走回頭路,就算我放過他,他又能放過我?」
「所以,你去幽州吧。」
范軒嘆息出聲道:「你在幽州,拿著兵權,他也不能把你怎麼樣。玉兒他並不壞,天生耳根子軟,好哄得很,我會讓人在東都穩住他,再給你家一道免死金牌,除非你起事,不然我保證你家無事。」
周高朗沒說話,范軒繼續道:「我在東都都安排好了人,到時候新上任的輔政大臣會給他進貢美女珠寶,哄著他遊玩。等他生了孩子,你們便讓他當太上皇送出去,就當養一隻金絲雀一般,高高興興養著便好了。等他當了太上皇,你便回東都來。」
聽到這話,周高朗笑了:「你到對我放心得很。」
「怎麼不放心呢?」范軒溫和道,「你還欠著我一條命呢。」
周高朗不說話了,他看著范軒蒼白的臉。他慣來是這副書生模樣,說話也是溫溫和和的,但身邊卻沒人不服氣他,沒人不把他當大哥。
因為他重情重義,對待妻子,他答應一生只有那一個,就當真一輩子只有那一個;對待朋友,他赴湯蹈火,兩肋插刀。
周高朗靜靜看著范軒,他欠他的不是一條命,是好多條。
戰場之上,范軒為他擋過的刀,陪他吃過的苦,數不勝數。
甚至於他如今病,也是當初攻打東都時,范軒為他擋下的箭所致。
周高朗突然意識到,范軒是當真要去了。若不是真走到這一步,范軒的性子,怎麼可能說出這樣挾恩相報的話來?
「答應我吧。」范軒有些疲憊笑了,「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給他一條活路。」
這是范玉唯一的活路。
若是不當皇帝,他就會成為別人的棋子,早晚要死。
若是當了皇帝,周高朗一日在東都,他們就一日要斗個你死我活。倒不如放周高朗去幽州,便似自立為王一般,只是留他的家人在東都,以作牽制他的韁繩。
周高朗看著范軒,許久後,他終於道:「好。」
范軒得了這話,拍了拍周高朗的手,溫和道:「我便知道,你會答應我的。」
說完,范軒同外面人道:「鳳祥,將玉兒叫進來吧。」
張鳳祥應了聲,便走了出去,范軒轉頭看看周高朗,他慢慢道:「你說,走到今日,你後悔嗎?」
「後悔。」周高朗果斷開口,苦笑道,「還不如在幽州,至少劍對的都是敵人。」
「我卻是不後悔的。」范軒語調緩慢,「每當我後悔的時候,我就會站在望都塔上,看一看東都。我看到百姓活得好,便覺得,一切都是有價值的。」
「我就是覺得我活得太短了。」范軒嘆了口氣,「若我活得再長一點……」
他或許有時間再教導范玉,又或許能再生一個孩子。
周高朗沉默不語,兩人靜默時,外面傳來了著急的腳步聲,隨後就聽范玉著急衝到了大殿外,大聲道:「父皇!父皇!」
說著,范玉急急忙忙沖了進來,他撲到范軒面前,擋在范軒身前,警惕盯著周高朗道:「你要對我父皇做什麼!」
「玉兒,」看見范玉如此維護他,范軒笑了笑,他拍了拍范玉的肩膀,平和道,「周叔叔沒有惡意。」
「父皇他……」范玉回過身,看見范軒,他便愣了。
范軒看上去精神還好,甚至比平日還好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范玉卻覺得有種莫名的恐懼湧上來。他覺得有些害怕了,他似乎感知到了什麼,跪在了范軒面前,顫抖著聲道:「父皇……」
「玉兒,」范軒伸出手,拉住范玉的手,他認真凝視著他,慢慢道,「是爹對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