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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多少人看守。」
「二十個。」
「二十個?」王樹生提了聲音,「二十個人還把人放走了?」
「您放心,」王賀立刻道,「沈明受了重傷,我讓人追著去了。」
王樹生沒說話,王賀繼續分析道:「沈明救了秦楠就直接出了滎陽,那他也就只有在天亮前的一段時間可能和顧九思有交集。可如果顧九思昨夜拿到了證據,他和李玉昌今日就該離開滎陽了。」
「這事兒他們管不了。」王樹生冷聲開口,片刻後,他想了想,還是道,「你去周邊各處駐軍那裡探探,一旦他們收到任何消息,」王樹生看了一眼王賀,淡道,「備好重禮。」
「明白。」王賀立刻應下。
王樹生鬧了這麼一次後,便領著人撤開了。
顧九思和李玉昌就等著司州軍趕過來,而沈明一路被人追殺著,星月兼程趕往東都。
來時走了將近半個月的路,他一路不眠不休,快馬加鞭,八百里加急趕回去,竟然不到三天就到了。
殺手一波一波來,追著他進了東都。進東都前一個時辰,他幹掉最新一波殺手,跌跌撞撞衝進東都。
他不知道去哪裡。
失血讓他整個人有些迷濛,他捂著最大的傷口,渾渾噩噩扶著巷子往前走。
入秋之後,雨便下了個不停,他踩在坑坑窪窪的青石板上,水濺起來,讓他覺得有些冷。
他走了許久,終於是走不動了,整個人癱到了地上。
他腦子一片迷濛,他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他記得自己來東都是有什麼事要做,可他都不記得了。
他躺在地上,感覺血慢慢流出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他感覺不到疼,只覺得冷。
旁邊有馬車遠遠而來,依稀聽到有小姑娘說話的聲音。
「小姐,下次您別看帳看到這麼晚了,再拼也得照顧著身子,大公子說了,家裡養得起您,讓您不要操心了。」
小姑娘說完,一個平靜又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個聲音讓沈明有些熟悉……
不,其實不止是熟悉。
應當是他,朝思暮想,日夜掛念,時時刻刻想著的一個聲音。
「大公子同你說笑,你別當真了。」
那個聲音說著,慢慢道:「我總得找點事兒做,玉茹在外面忙著,我不能比她差了不是?」
說著,那聲音笑起來:「也不知道他們在永州怎麼樣了?」
叶韻……
聽到這個聲音,沈明心裡喚出她的名字來。
他低低喘息著,他想叫她,可他已經沒了力氣。他感覺自己的魂魄已經離開了軀體,他冷眼旁觀周遭的一切,卻無法操控著他的身體做出一點動作。
馬車漸漸近了,他清晰聽到裡面的話。
她說到他了。
她說:「沈明是個莽撞性子,在永州不知道有沒有給玉茹闖禍。」
「不過也不必擔心,闖禍了,總有顧九思給他兜著,他們三兄弟穿一條褲子。」
「你說他孩子氣?其實也不是,他只是心裡的愛恨,比別人鮮明而已。」
叶韻……
沈明聽著馬車從他身邊走過,他喉嚨里發出一聲極淺極低的嗚咽。
留下來。
他想叫她——留下來,看看我。
不是救救我。
是看看我。
他想,他來了,他終於從滎陽回來了。
無論未來,是生或者死,他終歸回了東都,終歸見了她一面。
可那馬車沒停,它仿佛時光,仿佛命運,不停歇的往前轉動,似是碾過他的血肉之軀。
眼淚混雜著雨水從他臉上流下,他痛苦閉上眼睛,然而也就是那一刻,馬車停了下來。
「那裡……」
叶韻撩起車簾,探出頭去,皺眉看著地上的沈明,有些猶豫道:「是不是有個人?」
說著,叶韻從馬車裡探出身子,撐著雨傘下了車,走到沈明面前。
沈明倒在地上,頭髮遮住了他的面容,叶韻將傘撐在他身上,溫和道:「您是否不舒服?」
沈明沒有說話,旁邊丫鬟追著上來,她踩在地上水上,隨後就發現自己鞋子變了顏色。丫鬟驚叫了一聲,聲音惶恐道:「血!」
說著,丫鬟抓住了叶韻,忙道:「小姐,此人非善類,我們走吧。」
叶韻皺了皺眉頭,她仔細盯著這人看了片刻,才發現這人身上全是傷口,她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決定轉身。
若只是一個隨意倒在地上的可憐人,她會救。可這帶著滿身傷的人,她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然而在她轉身那一瞬間,那個一直不能動彈的人,卻是用盡了全力,抓住了她的裙角。
他抓得很輕,而後費力含糊不清吐出一個音節。
旁邊人聽得不太清晰,可叶韻卻聽出來。
他叫,叶韻。
哪怕這聲音混雜了嘶啞與含糊,可她卻還是聽出了那聲音中熟悉的音色。
她震驚回頭,看著地上傷得完全看不出本尊的人。
她慌忙蹲下身來,放下傘,伸手去捧那人的臉。
丫鬟又驚又怕,忙攔著叶韻道:「小姐,小姐你小心,髒……」
話沒說完,叶韻便已經撥開了沈明的頭髮,她捧著沈明的臉,看著沈明染血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