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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螞蟻一般,密密麻麻,不計生死往前衝來,而城樓之上的人也是拼了命不斷射箭。
顧九思讓三人一列,排成隊在城牆上,第一排射完馬上讓第二排跟上,第一排到最末尾去換箭拉弓,而第二排射完就讓第三排跟上,又到末尾去換箭拉弓。
城樓下的人仿佛是完全不在意性命一般,他們的軀體倒在戰場上,鮮血染紅瞭望都城外的土地。
他們每往前推進一丈都是用屍體鋪就的道路,可他們還是往前。
護城河外,他們一個又一個人墜在河裡,喊殺聲始終不絕於耳。
顧九思看著這樣的戰場,這樣的架勢,心在微微顫抖。
這是與方才截然不同的一戰,上一場他耍著小聰明,而梁王根本不打算正面交戰,於是一個乘勝追擊,一個倉皇而逃,一個並不打算趕盡殺絕,一個還知道保命惜命。
然而此刻卻不一樣,所有人都是拼了命在搶這一寸土地,那種人命如草芥的倉皇感,清晰浮現在顧九思的心頭。
他很想叫他們停下,叫他們停手。
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攻打望都,為什麼要開戰,為什麼把自己的性命不當性命,要為了別人的江山、別人的權勢,賣命至此?
登城者百兩,斬首者一個人頭一兩。
一條人命,就只值一兩嗎?
鮮血染就的倉皇讓他無所適從,可他不能多想,他只知道,他必須守住這座城,這座城牆後面,是百姓,是他的父母,是……柳玉茹。
柳玉茹的面容浮現在他腦海里那瞬間,護城河上已經飄滿了屍體。有些地方,屍體堆積起來,填住了喝道,於是梁王的士兵踩著屍體衝到城樓之下,將雲梯架了起來。
雲梯頂端一般都已經有士兵,只要雲梯接觸到城牆,這些士兵就會瘋狂砍殺過來,也就這瞬間,雲梯下面的人便立刻衝上來。
顧九思保持著士兵不斷補給,只要有雲梯搭上來,他和一些遊走的士兵就衝過去,幫著把對方砍下去,然後澆著火油下去。
火箭和火油配合著,讓城樓之下燒成了一片,慘叫聲此起彼伏,顧九思在城樓上倒著火油,放著箭,臉上沾染了剛剛爬上城樓的血跡,整個人都在顫抖。
強勢攻城從下午持續到晚上,除了雲梯攻城,最難守的地方就是城牆,他們搭起橋樑,用撞城柱去不斷撞擊城門。
撞城柱的戰車是重點阻攔對象,從進入射程範圍里開始,顧九思的就讓人不斷射殺著送戰車的人,戰車在戰場上行動得舉步維艱,幾乎是每挪動一步就是用人命在換。然而到了夜裡,因為視野不佳,撞城柱終於還是來到了城門口。
第一聲撞城門的聲響起來時,顧九思就知道不好,他連忙抽調兵力,到城樓下待命。
城樓下是有兩個小城門,幾乎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行,進入小城門之後,大約五丈開外,才是主城門。顧九思讓人將主城門開了條縫,將精銳調到城門處去,只等著人最外層的城門一破,就直接肉搏,守在小城門處開戰,用人牆擋住對方的進攻。
而撞城門的聲音響起時,柳玉茹正在清點著兵器的數量,她回過頭去,驚恐道:「什麼聲音?!」
「怕是撞城門了。」
印紅也有些害怕,柳玉茹聽到這話,咬了咬牙,將帳目交到芸芸手中,同芸芸道:「我去看看。」
說著,柳玉茹就沖了出去。
她一路沖往城門,看見城樓下士兵已經亂成一片,她上了城樓,便見到顧九思正拿著刀在殺敵。血肉橫飛之間,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可她讓自己努力鎮定下來,她掃了一眼,便發現周邊傷員在不斷增加,然而許多傷員負傷後根本來不及立刻下城樓。
後勤太少了。
柳玉茹立刻明白,她仔細看了一下情況,趕緊下了城樓,她一路跑回去,一面跑一面拍響了路上街道的門,大聲道:「各位鄉親父老,望都有難,大家出來幫幫忙!」
她拍打著大門,一開始沒有幾個人開門,但隨著第一家開了門,越來越多人開了門,走出來。
柳玉茹喘著粗氣,看著走出來的人,大家面上都憂慮又茫然,柳玉茹掃了一眼周圍,認真道:「各位,如今大敵在外,僅憑顧大人和士兵是攔不住他們的,我懇請各位,男子上城樓作為將士聽候差遣,女子隨我去搬送傷患。」
所有人聽著這話,都有些遲疑,柳玉茹明白他們在想什麼。
上戰場,那畢竟是豁出命的事情,她咬了咬牙,忍不住道:「你們以為你們現在縮著就沒事嗎?!梁王那樣的人,今日若是破城,你們信不信今日望都上上下下,一個都留不了!」
「這……這也不一定吧。」
有人小聲道:「顧大人若是降了……」
「降了梁王也不會留我們!他為什麼要打望都?不要錢財,不要女人,他打下望都來專門賑濟百姓當一代仁君嗎?!」
柳玉茹大吼出聲來:「你們是沒見過長城外被北梁掠奪的城鎮還是不知道梁王攻打東都時屠了多少城?花了那麼大力氣打下望都,你們還以為自己能平平安安,做你們的青天白日夢!」
聽著柳玉茹的話,所有人猶豫了,柳玉茹點著頭:「行,我明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說著,她從懷裡猛地抽出銀票來,大喝出聲:「那我們花錢雇你們,今日上城樓去,上城樓看看那些將士為了護著你們是怎麼出生入死,看看我丈夫為了護著我們是怎麼拿了命在拼!你們提起刀,斬殺一人一兩銀子,隨我抬傷患每人十文,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