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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敏姨是在後廚周旋了幾十年的人,不懂這些書,擦了擦架子上的薄灰,抽出一本問鍾彌:「這書是講什麼的?」

  鍾彌望一眼,神情誇張又俏皮:「撕心裂肺的愛。」

  淑敏姨笑了,又抽出一本:「那這個呢?」

  鍾彌眼眸一亮道:「哇哦,更撕心裂肺了。」

  章清姝走到女兒房門口時,便看見這樣的畫面,淑敏姨和鍾彌都在笑,她也彎了彎唇,走進去:「在講什麼呢,這麼有意思?」

  見鍾彌收腿坐在椅子上,懷裡還抱著筆記本電腦,她手搭女兒的肩說,「有事回來再忙吧,先去你外公那兒吃飯。」

  只要鍾彌在州市,每個月頭月中,母女倆都會去外公那邊吃頓飯。

  今天去豐寧巷也發生一件趣事。

  車停在巷口,鍾彌不顧天熱,黏糊糊挽著媽媽胳膊,母女倆合撐一把碎花遮陽傘往巷子裡頭走。

  巷內轉角,一輛白色現代車尾遭撞,碎了車燈。

  住戶家的花架也跛了腳。

  一個穿老頭背心的男人扶著架子,氣不打一處來說:「你也不看看,這巷子這麼窄,是能把車開進來的地方嗎?」

  周邊圍了不少人。

  母女倆從鬧聲里經過,章清姝踩著細高跟,高出幾厘米,瞥著扭頭走神的鐘彌輕聲問:「想什麼呢?走路專心。」

  「哦。」鍾彌轉回來,乖乖應著。

  她能想什麼,想沈弗崢那位車技不凡的司機罷了。

  祖孫三代人,簡單一頓飯。

  剛吃完,章清姝就接到老戴電話,先回了戲館忙。實則即使沒有老戴這通電話,她一般吃完飯也不會久待。

  她和章載年像得如出一轍,至親至疏,每回見面吃飯都跟套公式一樣,彼此簡單問兩句近況,要不是有鍾彌在,兩頭說說笑笑,怕是父女二人一桌吃飯都會不自在。

  臨走時,章載年喊蒲伯去拿東西。

  褐藍的盒子倒是樸素,蒲伯一打開,根須茂密的一根參躺在綢布之上。

  「前陣子送來的一根野山參,你拿回去讓淑敏煲湯。」

  這參的年紀少說有兩個鍾彌那麼大,跟樸素兩字全然不沾邊,章清姝問了句是誰送來的,蒲伯答是沈家的人。

  章清姝接過來,叫他自己也注意身體,提著東西一個人出了垂花門。

  鍾彌從書房出來只看見章女士的背影,剛剛院子裡的話,她也只聽了一個大概。

  「外公,我找不到金泥。」

  「上回的早幹了,得拿金箔重新調,」外公走進書房替鍾彌翻找,臉上帶著笑,「今天倒是乖,肯畫畫了。」

  「怕手生了嘛,那外公這麼多年豈不是白教我了,」鍾彌鋪開紙,鎮紙捋至兩側,紙面平了紋路,心思卻沒靜下來,她扭頭問,「外公,剛剛蒲伯說來送禮的人,是沈弗崢嗎?」

  蒲伯很久前就說過,咱們的瀰瀰小姐看似見人就笑,實則是個知書達理的冷肚腸,就是羅漢神仙到了她外公的院子裡,第二天問她來客多少,她連十七還是十八都記不住。

  外公將金箔盒子放在桌邊:「難為你還記得。」

  鍾彌在心裡嘀咕:哪有什麼為難,他那個樣子,也不太好忘好嗎?

  大約抱著一點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探聽心思,鍾彌回道:「不止那天在外公這兒見過他,我之後還見過他。」

  還不止一兩面。

  「他幫過我。」

  怕外公擔心,又說,「剛好遇見,隨手幫的,不是大事。」

  至於是在什麼場合幫的自己,就不好講給外公聽了。

  外公坐在一旁的竹椅上,看鐘彌運筆,同小孩子說話一般的指引口吻:「那有沒有謝謝人家?」

  一碼歸一碼,幫一回謝一次,這一次……鍾彌筆尖定了兩秒說:「還沒。」

  外公端起茶碗,拂開的茶沫,輕淡出聲:「有機會要謝人家,不過也沒什麼關係,他不是計較這種事的人。」

  紙上的青墨暈開,鍾彌心浮起來,為自然而刻意空出的停頓,越發不自然,致使她甫一出聲,捏筆的指骨都微微收緊。

  「他不是計較這種事的人。外公很了解他嗎?他好像是第一次來看外公?」

  外公望著窗外:「很久,沒見過了。」

  鍾彌斷斷續續勾著牡丹線條,思緒並不集中,想起那次在酒店露台,他當著徐家夫婦的面說外公對他有授業之恩。

  「那他,算是外公的學生嗎?」

  「他啟蒙,我倒是教過他寫字。」

  鍾彌心道,原來還真沾了那麼一點點授業的邊,她還當他那天就是隨便一說唬人的。

  外公看著鍾彌,忽而一笑,故作回憶神情,「那時候,他好像才四五歲,站凳子上一練就是一個小時,不分心,哪哪都規矩,寫完字手上都乾乾淨淨的,哪像你小時候一堆人哄著都恨不得把筆硯打翻,現在都二十多歲了,你看看——」外公一指她白色的喇叭袖口,「還跟花貓似的。」

  鍾彌抬臂一看,果然沾了彩墨,但她不認,還要拉踩:「太規矩了就是教條,藝術家就得有點自己的風格。」

  外公一貫寵著她,歪理也肯應和:「是是是,藝術家,歇歇吧,先喝口茶。」

  鍾彌坐到外公旁邊捧起杯子:「我才剛剛二十一歲,二十一歲不算二十多歲!」<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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