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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經陷入無窮的怒意中不可自拔,炸彈的引線燃燒殆盡,以至於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方才那個被他兩句逼問就嚇得瑟瑟發抖的學生,此時此刻面對他如此癲狂的舉動竟巋然不動,鎮定得不可思議。

  在他瘋狂打砸各種東西的同時,雲釅回應以漠然的眼神,好像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瓷器迸開炸裂的破碎聲不絕於耳,原本環境優美的度假村房間儼然成為觸目驚心的垃圾場,陳樹閔被刺激到這個地步,雲釅已經無需繼續偽裝。

  證據近在咫尺。

  半晌,他鄭重而沉穩的聲音傳入亢奮暴怒的陳樹閔耳中:「陳樹閔,你是說,當年在人民醫院,周袖袖那份被診斷為躁鬱症的病歷並非誤診,而是她的父親趙承要求你偽造的?」

  如果這個時候陳樹閔足夠清醒,哪怕剩餘一丁點理智,他就能發現奇怪之處:這個學生,居然能夠準確無誤地叫出當年那件錯綜複雜的舊事中所有角色的姓名,並且思路縝密地用一句話串起了他「並不清楚」的前因後果。

  手邊所有的東西都被他砸得粉碎,爆裂錯亂的聲音銷聲匿跡,陳樹閔終於筋疲力盡地停了下來,蒼老得像是一棵隨時會折斷的樹,緩慢、機械而麻木地點了點頭。

  「沒錯,沒錯,」他將臉埋進了粗糙的手心裡,喃喃道,「是趙承......一切都是趙承的主意。」

  「你們千萬不要把我捅出去!我都是受到趙承的指使才做的!我是無辜的!」

  第104章 倦鳥歸林

  「——你們千萬不要把我捅出去!我都是受到趙承的指使才做的!我是無辜的!」

  陳樹閔頹老嘶啞的聲音從雲釅的手機內傳來,那極度的恐懼與對未知的戰慄,一點不落被收錄在手機中。處於保險起見,雲釅還備份了好幾份。

  其實在聽陳樹閔主動提起「趙承」之前,他並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任何一個步驟出錯或者微表情不對勁都會引起陳樹閔的懷疑,他唯一能抓到手心的證據又會斷掉。

  為自殺的人「翻案」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證據不足、時間久遠,更何況趙家的勢力不容小覷,他們想讓一個社會存在感極低的殘疾人消失簡直是易如反掌。三年來,雲釅能查到陳樹閔這條線已經是突破重重困難。

  長達半個小時的錄音,陳樹閔歇斯底里的聲線觳觫著,瓷器接連碎開的迸裂不絕於耳,平地驚雷,埋藏數年摧人心肝的真相終於被揭開猙獰血腥的面目。

  聽完後,宋見青的咽喉顫抖上下滾動,僵硬得如同宕機的機器,俊逸的臉上出現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空白。

  ——他很茫然。

  那是震駭、憤懣、悲哀等等複雜情緒混合雜糅的結果。當慘不忍睹的真相被擺在他面前時,宋見青無力得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臟缺失的那一塊正呼呼刮著料峭寒風,刺骨得像裹挾著一萬根鋥亮的針。

  錄音停了,整個房間唯有罪疚感和傷痛瀰漫,雲釅靜靜地看向宋見青茫然的眉眼,握住了他發涼的掌心。

  他後知後覺。

  他乾涸欲裂的嘴唇翕動,躊躇了許久,緩緩吐露:「在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成為了『精神病患者』。」

  「她的脾氣讓人捉摸不透,有時候會特別活潑,對醫院例行檢查都不抗拒,甚至有心情和路上街邊的陌生人打招呼聊天。但有時候又會把看不順眼的一切都砸碎毀掉,上一秒還很喜歡的禮物,下一秒可能就被她拿剪子給剪得開膛破肚,自己畫的畫、寫的日記也是,通通都會被撕得粉碎。之後她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飯不吃,水也不喝一口,更別說藥,誰來敲門都沒有用。」

  宋見青怔怔地看著雲釅手機上那長達35分16秒的錄音,用力地搓了一把自己的臉,眼眶酸澀,嗓音沙啞得讓人忍不住擔憂:「她的病讓人......無法招架,所有的醫生都說,躁鬱症只折磨身邊最親近的人。所以後來我也慢慢能夠接受她選擇跳樓結束自己生命的事實,但是我卻從來都沒懷疑過她為什麼會得病,如果我能早點......」

  說完,他倏地一頓,剩下的話語被無聲沉默咽下。

  早點什麼?

  他已經遲到了整整三年,還沒有雲釅為她做得多。

  親人離世的痛苦,雲釅早已經歷過,他看著眼底滿是血絲的宋見青,語氣不自覺染上傷感:「這不是你的錯。」

  安慰的話很無力,對於驟然隨母親來到北方生活的宋見青來說,「周袖袖患有精神疾病」是既定事實。作為家人,他會費勁心力地思考如何讓她的病情穩定、漸弱,而非猜測她為什麼會得這種病。就像一棵樹苗傾倒,企圖保護它的人第一反應是將它重新栽種成活。

  就和周袖袖跳樓自殺後一樣,她「不堪病魔折磨而選擇自殺」的理由不是完全不合理的,在宋見青心中貫穿始終的只有悲痛與內疚,躁鬱症甚至成為絕望中安撫他的一點希望。

  酒店的房間充斥著暖光,宋見青微微下垂的眼睫在臉部投映出一小片影,發自內心的寒涼難以抵禦,說話速度比之前慢很多:「你是怎麼想到的?怎麼都沒和我說過?」

  他以前甚至沒聽雲釅提起來過。雲釅抹去了自己謀籌、搜集、取證等等環節的費心費力,只把最有力直白的證據擺在了他的面前。

  雲釅再次握住他的手,手指侵入他的指縫,蘊有熱意的指腹擦過他掌心薄而粗糙的繭,最終搭在他微凸分明的骨節上:「我知道她對你來說很重要,所以在沒有任何證據支持的情況下,我不能把我隨意的揣測說給你聽,那是對你非常不負責任的二次傷害......因為之前種種,我也不清楚我在你心中的可信任度是否還是個可觀的數值,我擔心你就此遠離我,更不想讓你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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