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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釅拉開椅子坐下,好笑地發出一聲:「哇哦。」

  他們兩人吃的是家常菜,豌豆炒蝦仁、香辣平菇、糖醋排骨和蒜蓉西蘭花,皮蛋瘦肉粥。

  拖把的晚餐可選性比他倆豐富的多,雞胸肉、狗糧(被詭計多端的爸媽拌了維生素)和熟蛋黃(拖把不愛吃的蛋清被宋見青跟西蘭花一起炒了),還可以扒拉心軟的家長褲腳,吃點人類餐桌上有味道的食物。

  剛開始要撿拖把的時候,某位不情不願,一會兒說人家身上可能有跳蚤虱子,一會兒覺得殘疾犬可能對人們抱有敵意,反正橫豎看人家不順眼。

  現在拖把的狗毛口水鼻涕蹭他滿身,他絲毫沒有教訓小狗規矩的意思,只是準備把衣服丟進洗衣機。

  雲釅沒忍住提醒他不要太溺愛:「你的外套被它蹭濕了。」

  言外之意是小狗還是需要些規矩的。

  結果宋見青頭也沒抬,攪了攪碗中的粥:「嗯,下次得把外套掛起來。」

  ......好吧。

  慈父高大偉岸的形象簡直眩出聖光......雲釅夾了一筷子蝦仁,心想,還好他倆無論如何也生不出孩子,不然小孩上學考差了宋見青肯定幫著藏試卷。

  估計小孩下了學之後會忸怩地從背後掏出試卷求他別不到自己去玩,而宋見青會一臉嚴肅說下次不許了,卷子就疊起來藏在包菜里肯定不會被發現......嚼著嚼著他對上宋見青的目光,耳朵一燒。

  他想什麼呢?複合還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就想到這麼遠的地方去了。

  最近的生活過得太幸福,雲釅感覺自己醺醺然被泡在蜜糖水裡,宋見青對他多好一點,他就多得寸進尺一點點。

  然而他並不知道,早在撿到拖把的那天晚上,某個人的想法就與他出奇的相似。

  餐桌上基本都是雲釅愛吃的食物,他們一起同居好幾年,宋見青對他的偏好了如指掌,他唯一願意喝的鹹粥就是皮蛋瘦肉粥。

  除了那一碟蒜蓉西蘭花,綠油油的散發著詭異的光。

  雲釅睬都不睬它一眼,筷子尖靈活地精準捕捉那些零碎的蛋清塊,如同敏捷穿梭於森林中的狐狸,叼了自己喜歡的就跑。

  「叮」地一聲,微波爐里復熱的東西好了,宋見青站起身。

  「是饅頭嗎?饅頭放在鍋上蒸蒸不就......」雲釅納悶地看向廚房,直到看清楚宋見青端出來的是什麼,啞口無聲。

  是兩塊三角形扁扁的司康,散發著濃濃的黃油香氣。

  作為自小在北方長大的人,粥配饅頭是刻在骨子裡的晚餐,雲釅看著那兩塊麵包陷入沉默。

  身為英式下午茶的它們,和餐桌上其他重油重鹽的地道家常菜格格不入,看起來甚至有點惶恐。

  雲釅眨眨眼,捏起一塊:「宋導你過的是不是太混搭了?」

  司康外皮酥軟,內里濕潤,蔓越莓粒口齒生津,但是喝上一口鹹粥,怎麼樣都覺得怪怪的。

  而且這東西不如饅頭,嚼著還掉渣。拖把在餐桌底下拱來拱去,好奇地舔著殘渣。

  被揶揄的宋見青沒有反駁,捏起來另一塊:「冰箱裡只有這個了,將就著吃吧,都是面做的。」

  提到冰箱,雲釅靈機一動,企圖打破正常就餐局面:「冰箱裡還有青團,我湊合吃那個也行。」

  青團是他們在葑門橫街那家叫沈記的店排了很久的隊買的,鹹蛋黃和豆沙口味,個頭都比別家大一圈。

  雲釅一聽宋見青說什麼一天能賣兩萬個,說什麼也要排,還要帶回來好幾盒,打開冰箱就能看到過季很久的春日氣息。

  可惜他故作懂事的提議被從小吃青團長大的蘇州人駁回了,宋見青的理由很簡單:「這個時令的青團不好。」

  其實是因為青團太不好消化,誰家大晚上就菜喝粥吃那個黏喉嚨的東西。

  而且雲釅吃起來喜歡的零嘴沒有節制,一下能吃好幾個也不覺得膩。

  雲釅像蘇州旅遊宣傳大使,不能聽見丁點兒說那裡不好的話,很不忿地咬著麵包:「你當初陪我排隊的時候可不是那麼說的。」

  拖把用前爪撓宋見青,他給它夾了兩隻蝦仁,巧妙地忽略了雲釅幽怨的眼神。

  他轉移話題:「你怎麼還是不吃菜?」

  排骨蝦仁和蘑菇雲釅都一直在吃,唯獨對西蘭花不理不睬。

  今年二十七歲的雲釅看到那種綠色的菜就煩:「它太難吃。」

  並且很幼稚地補充:「綠色的東西都不好吃,我幹嘛要吃,科學研究都表明了菜在一部分人嘴裡就是苦的。」

  「青團不也是綠色的?」宋見青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不要侮辱青團,顏色不是它的錯。」雲釅斬釘截鐵地捍衛了他對青團的愛,以及蔬菜的厭惡。

  宋見青悄然瞥他一眼,心中因為雲釅不愛吃菜的怪癖仍未改變而感覺到微妙的滿足。

  明年他們兩個就認識十年了。

  自從二十五歲後,人們總會對轉瞬即逝的歲月充滿唏噓感慨,對身邊事物親友的變化或離開感到些許不適與不安,宋見青也不能例外。

  雲釅變了很多,而雲釅又有很多沒有變,他的喜好與口味都仍在宋見青的掌握之中,他們之間熟悉往往大於陌生,這點自如讓他沒由來的熨貼。

  無數個小時流逝,他們居然在二十七歲這樣又奇蹟般地坐在一起吃飯,成功抵禦時間的磨損,同養一隻小狗,同拍一部作品,同游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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