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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好。
他將她摟進懷裡,呢喃:「不稱臣,你好好活。」
「我們,還有一條路可走。」
他們還能,走葉碎金想讓他們走的那條路。
離開,或者說,滾出大穆的領土。
那條路,葉碎金在輿圖上用小旗給他們清清楚楚地標出來了——
滾!
天運六年,穆軍壓境,也不打,只緩慢有序地推進。
關中趙景文,攜兵馬、百姓,放棄了關中,踏著穆帝特特給他留出來的路,穿過隴右道,出走吐谷渾。
百姓淚灑故鄉,卻願意和趙景文一起走。
這幾年,關中非常穩定,不打仗。趙景文大力地發展內政,約束軍隊,打擊貪官污吏,土豪惡霸。
這其實是因為大穆把關中整個圍住,戰爭都發生在關中之外的地方。關中當然安定。
但百姓怎懂得這些,百姓只看到了趙景文的功績,他們信賴趙景文,感激趙景文,願意跟著趙景文走,相信趙景文能給他們好的生活。
而大穆,在他們的眼裡,一直都是「敵國」。
就這樣,軍隊護著百姓,浩浩蕩蕩地西行。
當然,隊伍中也是有捨不得家鄉的悲傷哭聲。
這一日行進中,北邊的田野里卻出現了數不清的旗幟。
馬蹄聲整齊、沉悶,讓人心頭壓抑。
披甲的騎兵,長長的陣列。槍尖都泛著冷光。
南邊的山上,亦出現了一樣的旗幟。沿著山巔,密密麻麻的軍隊俯視著下方的隊伍。
大穆。
百姓驚惶。
丈夫抱著妻子,母親摟住孩子。有人害怕地哭起來。
關中軍緊張極了。無論士卒和將領,都面露不安。
這時候,大穆騎兵分裂開來,中間讓出道路,一桿大纛迎風而來。
「裴」。
大纛之下被簇擁的將領年輕英俊,不是別人,正是趙景文的內弟裴定西。
趙景文夾馬上前幾步,隔空喊道:「定西,你可是來送我們?」
裴定西道:「正是。」
他道:「姐姐、姐夫西行,日後恐再無相見之日,特來相送。」
這話一出,關中將領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去。
裴蓮知道裴定西來了,沒有撩開車簾去看。
內心裡,並不想見他。
至少,不是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去見他。
趙景文身邊有個騎馬的少年,遙遙望著裴定西。
裴定西也看見了他,目光落在他身上:「是睿兒嗎?」
趙景文道:「睿兒,過去代你母親去與你舅舅道別。」
趙睿點點頭,夾馬過去。
趙景文看著自己兒子到了那邊,舅甥二人都下馬,裴定西抱了抱趙睿,在他後肩捶了幾拳。
他們說話。
趙睿抹了抹眼睛,垂頭不語。
裴定西摸了摸趙睿的頭,又說了些什麼。
趙睿又抹了抹眼睛。
趙睿跪下,給裴定西磕了三個頭。
此生,拜別了舅舅。
他騎馬回到這邊。
裴定西道:「姐姐、姐夫,一路走好。」
說完,他看了看那邊的馬車。
最寬敞最華貴的那輛馬車,紋絲不動。
他的姐姐沒有想見他的意思。
裴定西凝目片刻,撥轉馬頭,轉身離去。
大穆鐵騎緩緩撤去。
關中軍和百姓再次上路。
趙景文問趙睿:「你舅舅與你說了什麼?」
趙睿道:「是與母親告別的話,我去跟母親說去。」
少年夾馬,追上了裴蓮的馬車。
聽得兒子喚,裴蓮隔著帘子問:」怎麼了?」
趙睿看著那不肯掀開的帘子,帶馬貼近了車窗,道:「舅舅讓我帶話給母親。」
裴蓮道:「你說。」
隔著帘子,趙睿輕聲道:「舅舅,讓母親一定要好好地。」
「舅舅說,不要怕……我父親。」
「母親能有今天的地位,父親能從關中全身而退,全是因為……母親是外祖父的女兒。」
裴蓮呆住。
趙睿又道:「舅舅還讓我告訴你,他已經成親了。」
「他有四個孩子。」
「母親有兩個外甥,兩個外甥女。」
「請母親,勿要掛念他。」
最後一句,趙睿覺得諷刺。
因他從沒見過母親掛念過這位舅舅。
可是舅舅,每一次分別,都擔憂母親。
車中許久沒有聲音。
裴蓮怔了許久。
定西都已經當爹了。
他有了自己的家,有妻子孩子了。
她,再不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身體深處的什麼東西,活了三十年,好像在這個時候才終於醒來了似的。
裴蓮猛地掀開了帘子,探頭去望。
能看見大穆鐵騎的背影,滾滾而去。
許多許多的旌旗,連綿起來,給人巨大的壓力。
在那許多旗幟當中,有一面不一樣的旗幟,繡著大大「裴」字。
正在遠去。
裴蓮張張嘴。
「定西……」
她覺得嗓子堵。
「定西……」
「定西——!
她想喊住弟弟。
她想再見一面。
可鐵騎滾滾,大纛北去,怎會為她停留。<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