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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
父子二人清晰地看到葉碎金臉上的冷笑。
「她佟家女兒的孝順,得要我們葉家污了清名來替她擔著是嗎?」她問。
葉五叔和葉四郎就都說不出話來了。
終究他們姓葉。
葉四郎低聲問:「非得償命不可嗎?」
葉碎金看了看他們兩人:「我現在在做什麼,你們可看明白了?」
葉五叔和葉四郎又都不吭聲了。
佟家舅哥過來求救,自然還說了鄧州別的事。
他們這才知道,葉碎金不聲不響地派了袁令代他去巡視。這趟拿辦的,不是葉家的,就是與葉家關聯的。
葉碎金在幹什麼,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
這一年,發展得太快了。
一下子,葉家就成了鄧州唐州的土皇帝了。
親戚們跟著飛升。
很多人開始翹尾巴了。
六娘她出刀了,要把這些翹起來的尾巴都砍了。
二人忽然恍惚。
才一年啊,竟才一年的時間麼?這麼短?
明明覺得,過去好久好久了。
怎麼才一年呢?
咄。
指節叩擊桌面的聲音把二人拉回了神。
葉碎金的手指節,又叩了一下——咄。
這聲音,莫名地讓人難受。
太糟了。
他們都明白了葉碎金要做什麼。
以她的性子,必要見血的。
糟就糟在,四郎的岳父趕在這個風口上了。
四郎不敢與她對視。
「你弟妹,鬧死鬧活……畢竟是她親爹,我的岳父。我知道她爹做的不對,只是……」他囁嚅著。
葉碎金對四郎微微感到了失望。
但大家長,是不能因為對一個孩子失望就拋棄他的。
大家長,就是要扛著天,然後把每一個孩子都拉起來。除非這孩子爛到根子裡,沒救了。
四郎顯然還不到沒救的地步。
葉碎金必須要儘自己作為家長的責任。
「你既知道不對。」她說,「怎不知道該休妻?」
書房裡一瞬安靜了。
葉碎金道:「是休書不會寫嗎?沒關係。」
她拉開抽屜,拍出來一張紙:「我已經替你寫好了,畫押簽字,從此佟家與我家再無瓜葛。」
書房裡靜得落針可聞。
五叔和四郎額上都在冒汗。
四郎的冷汗層層地。
此時,他面對的並非是族中姐妹,他面對的,是葉家家主。
姐妹才會與他的妻子講姑嫂情。
家主,只考慮家族的利益。
錯在子弟,子弟可除族,錯在聘婦,聘婦可休出。
葉五叔額上也冒汗。
葉家堡本家近三代都沒有出妻的,竟然他家要出妻?
但他看得明白,葉碎金不是在問他,葉碎金在逼問的,是四郎。
她是家長啊。
她對已經上了年紀的長輩不會去想改造他們。但她對年輕的族人是有期望的。
引導他們,本就是她的責任。
當年她一碗烈藥絕了生育搶了這個位子坐,就得擔起這個責任。
四郎的臉都白了。
「月娘……」他道,「月娘她……」
葉碎金道:「佟家這一年惡行頗多,是跟著我家乍貴之後,移了性情。」
說移了性情都是好聽的,實際上,就是外部條件夠了,於是從前沒有條件迸發的惡膿流出來了。
有了倚仗,膽子大了,敢作惡了。
「佟家非是良親,斷絕了,對你和五叔才是更好的。」葉碎金說。
葉五叔沉默了。
但葉四郎還是說不出「休妻」兩個字。也是三載恩愛,少年夫妻,還有一個女兒尚不足兩歲,正牙牙學語。
葉四郎沒有立刻答應休妻,葉碎金反而稍稍欣慰。
佟家的確令人厭憎。但人終究不是刀不是劍,不是無情之物。
葉碎金作為家主,她自然只對家族負責。
但四郎是月娘的丈夫,他才應該對月娘負責。要是葉碎金一逼,他就休棄了月娘,葉碎金才會對他失望。
一個男人若對自己的妻子都涼薄,也別指望他對旁的人真心。
四郎額上層層的汗,臉色也發白,可還是頂住了。
「佟家是佟家,月娘是月娘。」他道,「她嫁給我的那一天,就已經是葉家婦。不能因為佟家犯事,便休了她。」
「我會去和她好好說。這事,我不插手。你……你看著辦。」
葉碎金要清理門戶,還要殺雞儆猴。
她這一刀若不砍下去,連她本人的威望都會受損。
以她的性子,沒人能攔得住這一刀的。
他的岳父,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別人。
「好。我再給月娘一次機會。」葉碎金道,「你同她好好說道,這事,輪不到她插手。」
「只,她若仍逼你以私害公……四郎,你知道該怎麼做。」
她把那張休書推到四郎面前,不再說話。
四郎盯著那休書盯了一會,點點頭,轉身大步離去。
五叔一直搓手:「哎呀,你說你,你這不聲不響地……」
不聲不響就搞大的。
葉碎金冷笑:「難不成我還要先去打草驚蛇?讓他們個個都有時間去打點、銷毀?」<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