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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看裴定西又和前世不同。
她現在看小童和少年,都覺得可愛。
今生再看,裴定西生的面孔清俊,眉眼靈秀,實在是一個光看臉就讓人喜歡的孩子。
偏行止特別老成,有種讓人忍俊不禁的可愛。
她問:「小公子今年幾歲了?」
裴定西繃著臉回答:「九歲。」
葉碎金點點頭,嘆道:「快點長大吧。」
裴澤和裴定西都看了她一眼。
裴澤道:「景文,照顧蓮兒。定西,與我一起送送葉大人。」
裴定西道:「是。」
葉碎金和裴澤互請,葉碎金是客,先邁了步子。
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轉過身來。
趙景文心頭狂喜,忙跨上一步。
「對了。」葉碎金才想起來沒告訴他,「河口我接收了。你收編的人都給你帶過來了,現在在城外。你的人還給你,我不昧你的。回頭,交給裴公給你帶回來。」
說完,轉過身去。和裴家父子一起邁上了院門的台階。
就這樣?
她真的要走了?
趙景文心頭震動,脫口而出喊道:「碎金!」
葉碎金正邁出了院門,她沒有回頭,只抬手向身後揮揮。
人便消失在門口。
裴澤也沒有回頭,一併邁出院門。
裴定西倒是回頭看去,猶豫一下,跟著邁出去。小腿快捯,追父親去了。
項達望著地上葉滿倉的屍體發呆。
裴蓮撲在婢女肩頭,驚嚇稍定,聽見趙景文喊了一聲「碎金」。她扶著婢女抬頭轉身,正看見那兇殘女子揮手的背影,旋即和她的父親、兄弟一起消失。
她的夫婿卻還站在那裡,像是呆住了。
裴蓮放開婢女,過去扯住趙景文的袖子:「夫君……」
趙景文失魂落魄。
裴蓮蹙眉,喝道:「趙郎!」
趙景文猛醒過來,轉頭看她,怔怔忽然落下淚來。
裴蓮呆住。
趙景文忽然將她擁進懷中,泣道:「太好了!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再沒有人隔在中間了。」
裴蓮這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嗯!」
有些奇怪,她其實沒有想像中的高興。
心裡知道是該高興的,可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意興闌珊。
趙景文擁著裴蓮,閉上了眼。
有很多事等著做。
料理葉滿倉的後事。
安撫項達。
最重要的當然是哄住裴蓮……還有裴澤。
葉碎金還給他的人,加上帶到這邊的人,要重新整合。這些人是他的嫡系了,葉碎金都沒有昧下,自也不能叫裴家吞了去。
明明有這麼多這麼多的事要操心,要去做。
男兒丈夫立於天地,豈可蠅營狗苟,自然要做大事。
可是,可是……為什麼心口,空落落的?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難受?
葉碎金只帶了貼身的護衛進城,其他人都留在了城外。
作為一地之主,她敢這樣,裴澤都側目。
「裴公不必為我擔心。」葉碎金道,「我鄧州葉氏,族人近千。我本家叔父、兄弟一大堆,若我沒了,自有人頂上。我把順序都給他們排好了。」
自來繼承人在哪裡都是一個敏感的事。在天家,更是攪動風雲,血流成河的事。
她怎這樣大剌剌地就掛在嘴上,毫不在乎。
裴澤默默地想,是因為她自己不能生嗎?所以不在乎身後事?
但不管怎樣,光是「族人近千」這件事,就能讓裴澤嫉妒到眼紅了。
劍南道的裴家人,已經被殺光了。
裴澤後來在房州生過三個孩子,唯有裴定西一個立住了。
「這些,都是趙景文的人,我給他帶過來了。」葉碎金馬鞭一圈,指著城外的一個方陣,「裴公替他收了吧。」
裴澤問:「其他的,是你家的?」
葉碎金頷首:「我的親兵。裴公……檢閱一下?」
裴澤也不客氣,騎馬走了一趟,大致看了看,回到葉碎金身邊,點頭:「尚可。」
葉碎金失笑。
帶的這五百人里,至少一大半都是才跟了她半年的新兵,雖這半年也隨著她大大小小地剿匪打地盤,但終究時日太短,也根本沒法和裴澤的精兵去比的。
兵事上,她是欽佩裴澤的。
「我根基淺,這些人能得裴公一句『尚可』,已經令我受寵若驚了。」她笑道。
裴澤哼了一聲,道:「要打襄州,尚是做夢。」
「人要是連夢都不敢做,和飛禽走狗有何不同?」葉碎金道,「人之所以為人,便在於敢想。」
你倒的確是一個敢想的人,裴澤心說。
他一帶韁繩:「我送你。」
將趙景文的一百人留下,葉碎金帶著自己的五百人離開房陵東行。
裴澤父子送了她五里地,葉碎金勒馬:「就到這裡吧,裴公留步。」
春季的風從山嶺的夾縫裡吹。
葉碎金鬢邊碎發翻飛,在馬上抱拳:「我在河口等裴公的人。」
裴澤也抱拳:「五日之內必到。」
葉碎金看了一眼裴定西,笑嘆:「小公子,快點長大。」
第二次說了。
裴定西眨眨眼。
裴澤目送著葉碎金和她的人遠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