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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飽了趙景文。
他牢記葉碎金教誨,斥候要放出二十里。
這裡地形多變,若被人埋伏了,不是鬧著玩的。
他也的確被人埋伏過——他想吃別人,也有人想黑吃黑他。河口新來的這夥人四處掃蕩,許多人也略有耳聞。
尤其是趙景文並不趕盡殺絕,也不招攬麾下,通常是打退了打散了,拿到自己想要的,便收手了。
因他養不起更多人了。再多,若還是老老實實地不刮地皮,士卒就要餓肚子。這麼多青壯男人一旦餓肚子爆發起來,就是譁變。
除非像杜金忠或者這些盜匪,刮地皮。管老百姓餓死不餓死,自己不餓死就行。
又做不到。
黑吃黑倒是做得到,既然如此,就得有「黑」可吃。
不能趕盡殺絕。
所以正經的養兵是沒法無限擴張的,最基本的是糧食必須跟得上。
這時候就覺出來鄧州有多好了。大平原,只要沒有天災人禍,基本都能豐收。
從葉碎金父親那時候,就很謹慎地在儲糧了。後來葉碎金接手,繼承了這一方針。在打方城之前,趙景文就約略知道葉家堡的糧食儲量是很令人有底氣的。
現在她取了鄧州,底氣更足了。
對比之下,河口這裡適合駐兵。襄州本也該是產糧之地,可這些年動盪不安,許多地拋荒了。
趙景文現在親自養兵,可知道了花費有多大,看著拋荒的田地,心疼得死了。
無怪乎娘子拿下方城,立刻便遷移流民落戶墾荒。她一定也是心疼死那些拋荒了的良田。
這一日,趙景文正行軍。前方有一股他盯了有些日子的勢力。這夥人近日剛剛去劫掠過一番,趙景文打算去飽吃一頓。
哪知前方斥候快馬馳回來:「郎君!前面有兩方人正在廝殺!」
一方正是他們盯了數日的那伙人。
「另一方不知道什麼人,像是有女眷。」斥候道。
趙景文來了興趣:「走,看看去。」
他翻身上馬,帶著人摸了過去。
尋一高地往下看,果然看到一伙人在圍攻另一伙人。
被圍攻的是一個車隊,護衛用幾輛大車圍住一輛車,結成扇形防禦進攻。
應該是有女眷,趙景文看到了有丫鬟驚惶跳車想逃跑,被人砍死了。
那些車子一看就富貴,想來帶了不少值錢的東西。
盜匪大概也是這麼想的。
葉滿倉問:「救嗎?」
趙景文道:「再等等。」
非親非故,救什麼救。若救了,那幾車的東西就不好取了。
他不能劫掠便是因為這個——葉家軍是有嚴明軍法的。他若做了這些事,以後不好跟葉碎金交待。
不若髒活讓別人幹了,他黃雀在後,黑吃黑。
但他凝目看了一會兒,察覺了異樣。
那車隊護衛人數雖比匪徒少,可匪徒竟一時攻不下來。
細看,那些護衛進退間配合嚴密,調度清晰。顯然不是普通的護衛。
是兵。且是訓練有素的兵。
再看,看出門道,更吃驚。
這實不是普通的雜兵散勇,這等素質,他手裡也就葉家軍里的幾個親兵能比了。
普通人怎能有這樣的護衛,車裡的自然不是普通人,是有些身份背景的人。
既看出這些,若再只盯著人家的一些箱籠浮財,便太小氣且短視了。
趙景文飛快改變了主意:「走,救人!」
一帶馬韁,一行人轟隆隆衝下坡去!
借著下坡衝刺的速度,加入了戰團。
「糟糕!他們有援兵!」車隊護衛看到山坡上衝鋒而來的騎兵,臉色頓變。
若只是眼前這些人,他們應該還能護著大小姐撤退,但若對方有援兵……
護衛們咬牙,準備迎接這一波衝鋒。
裴蓮坐在車裡,聽見這一句「他們有援兵」,深深地吸了口氣,拔掉了匕首的鞘子,緊緊握住。
此時,當然後悔的。
她握著匕首深深吸氣。閉上眼,回顧了自己十六年的人生。
家破的時候,她還太小,沒有記憶的。
但她知道母親自盡了,將她託付給了忠僕。忠僕帶她逃亡出來,尋找父親。
那幾年她的記憶很深刻。
冷,餓,疲勞和恐懼常裹著她。她吃過許多不好的食物,見過許多面目可怕的人。
但總算,忠僕帶著她找到父親了,苦盡甘來。
那之後,就都是好日子了。
只從前受的苦,還刻在心裏面。追溯起來,她身為劍南節度使府大小姐,如何會淪落得這般苦難,自然是因為父親拋棄了她和母親,獨自逃亡。
等她找到父親的時候,父親已經又有了別的孩子。那孩子從出生就沒離開過父親,不像她,流落數年。
但也因此,父親弟弟都愧疚於她,對可以說有求必應。
唯獨這次的事,父親不肯鬆口。她氣惱之下,決定離家去京城。
她的外家原在京城,雖失去聯繫很久了,但她想去碰碰運氣。又或者,半路上就被父親找回去的可能也很大。
就算找回去也沒關係,她這樣決絕地表明了決心,父親總不能再逼她了吧。
只沒想到,路上遇到這樣一股盜匪。剛才車外護衛那一聲中,頗有驚惶。<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