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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珉需要什麼?一個繼承人?

  當真如此嗎?

  據他所知道的,謝珉這個人,並不是會把目的宣之於口的性情。

  他心思深沉,極度偽善,永遠在他真正的想法之上加一層外衣。

  那麼他到底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他的種種試探、他這一整船「信徒」……都是做什麼用的?

  負責邏輯思維的那一部分大腦細胞在謝虞川的調動之下努力工作著。

  但似乎,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藥效的發揮,那一部分無法再工作了,一些他無法控制的畫面也難以抑制的浮現在腦海中,把他的腦子攪的亂七八糟。

  沒有任何的預兆、沒有任何的規律可講,就是突兀的闖了出來。

  他的半邊靈魂墜入嚴酷的冰雪之中,全身上下都被凍僵,一種麻木的痛瀰漫開來。

  恍惚間,好像有人握著他的手,那觸感很柔軟,有細細的呢喃響在耳旁,但話語內容並不溫情:

  「走,走的遠遠地。」

  「不要相信任何人,我是說你身邊的每一個人,包括骨肉至親。」

  「……」

  如同惡魔的低語,從黑暗的深淵之中漂浮而出,穿過閘門,再次狠狠的扎進他的腦髓之中。

  理智開始融化,眼前一片抽象的線條、彩色,那斑斕的世界中,終於浮出一張美麗而理性的面孔。

  她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銀色的鏡架架在耳上,襯出肌膚的雪白冰冷,一如她的眼瞳,於幽黑中泛著涼意。

  她總是理智沉著,一如天上的月亮,只遙遠的照耀人。

  即便在生死絕境,在那彈盡糧絕、被飢餓逼到邊緣的時刻,她仍然沒有肯展現一絲一毫的狼狽。

  「食物不夠了,」她的聲音從既遠又近的地方傳來,她背對著少年坐著,倚靠在黑色的岩壁旁,望遠方。

  「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少年喉嚨嘶啞,還抱有希望,「再等一等。」

  等?女人在唇邊把玩這個詞,隨即搖頭失笑。

  這座雪山受著大自然偉力的庇佑,任何人、任何救援工具都無法抵達。

  人在這種時刻、這種地方,都必須要承認,人力並不萬能。

  這裡就是她命運的終點吧。

  「你聽好了——」女人回過了頭。

  那是年少的謝虞川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

  她對他說,非常後悔治癒了他。

  他是她人生、事業急轉直下的起點,是她一腳踩空的懸崖,是她無法再回頭的歧路。

  「但我,依然愛你,」月光下,女人走近前來,用冰冷的手指撫摸因撞擊而多處骨折失去行動能力的小兒子。

  因為溫度的流逝和供能的不足,少年謝虞川的眼前一片恍惚,他只能於昏暗中勉強看見母親的面龐,聽見她的零星話語:

  「你要記住我的話,離開謝家離開容城,去一個別人找不到你的地方。」

  「那樣的話,說不定,你會有你真正的人生……不做工具,不被利用,不被覬覦,有人真的愛你,擁戴你。」

  一長串的話讓韓乾萸也吃力了,她頓了一頓,之後坐了下來。

  只短短一息,濃重的血腥味竄進了謝虞川的鼻腔。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只見韓乾萸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將血液餵給他。

  極度的錯愕和恐懼從他心底升起,他想要掙扎,血液嗆進鼻子裡,引起一陣死一般的咳嗽和痙攣。

  「別這樣,別這樣,」韓乾萸勸慰著,「活下去吧。」

  「我是個失敗的母親,我能給你的只有生命。」

  「對不起,」她低聲在他耳邊又說了幾句什麼,帶著濃濃的悲憫,「這些太重了,忘掉吧,等你長大了,再來兌現吧……」

  ……

  砰。

  謝虞川失去力氣,跪倒在地,額頭抵在牆上,任冰冷的水流浸沒他。

  極度的痛苦讓他的表情、面目變得非常難看,若有外人在場,恐怕要嚇一大跳。

  直到,一雙手撫上他的臉頰。

  耳畔有嘩啦啦的水流聲,很遠地方的海浪,還有兩個人的呼吸……

  謝虞川抬起頭,用赤紅的雙目怔怔的直視在水霧中的人。

  林溪雙膝跪地,用袖子擦拭他臉上的水痕。

  一下又一下,專注的像在擦拭最心愛的瓷器。

  那清秀的面龐上無喜無怒、無憂無懼,琥珀色的瞳仁中沒有任何其他東西,只有他一個人的倒影。

  那樣虔誠、那樣純粹,一如信徒在服侍最高的神明。

  「不痛了,」林溪湊上前,輕輕往他紅腫的額頭吹氣,那溫暖氣流讓謝虞川眼皮發癢。

  林溪用兩隻手一起握著他的手掌,將他往外拉。

  不吭聲,只是固執的拽他。

  謝虞川啞聲:「溪……」

  林溪不為所動,埋著腦袋接著拉他。

  但轉瞬,反而被更大的力氣拖住,掉進了謝虞川的懷中。

  謝虞川抱他抱的那樣緊,好像連皮膚血管都融化在了一起,心臟的搏動都聯結了起來。

  「不痛,」林溪卻還竭力維持著自己聲調的平穩,發出聲音安慰他,並用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

  ——其實是我更需要他,謝虞川腦中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

  是啊。

  從想起一切,隻身遠走,意欲埋身於雪山之中,再到多年隱居,隱姓埋名,自始至終,都是他需要林溪更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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