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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明里的鬼話也說得出來。周嬤嬤搖搖頭。

  「皇上呢?」她又問。

  「皇上才散朝就來了,剛剛看了公主,當下在晏女史屋裡。」

  周嬤嬤頷首。

  「我進去看看。」她對劉荃道。

  「嬤嬤請。」劉荃忙道。

  海陽公主和晏女史,一個躺在東廂,一個躺在西廂。

  東廂伺候的宮人見周嬤嬤來,忙將帘子撩起。

  屋裡,幔帳低垂。周嬤嬤撩開紗帳,就看到了海陽公主。

  與外人想的不一樣,海陽公主確實看著不像個死人。

  她躺在床上,除了面色蒼白些,與常人並無差異。

  離床二尺來遠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

  周嬤嬤認得他,那是沈劭。

  這沈劭,自從海陽公主撈起來之後,他就一直守在邊上,哪裡也不去。

  短短數日,他已經鬍子拉碴,看著著實滄桑得很。

  周嬤嬤是宮裡的老人,沈劭少年時的模樣,她是見過的。

  常陽侯家的公子,鮮衣怒馬,丰神俊美,走到哪裡都有傾慕的目光,貴不可言。就算是多年之後,他以罪臣之子的身份重新入京入見,也仍然是清俊高傲的。

  何曾有過這失魂落魄之色?

  周氏很是無奈。

  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天。

  講道理,就算如今天寒,看不出死相,海陽公主和晏女史也早已經斷氣了。這沈劭和皇帝一樣,就這麼陪著死人,傳出去,也不知外頭要說什麼。

  周氏不敢打擾,正要轉身離開,忽然,她發現,海陽公主身上似乎動了一下。

  眼花了麼?

  她錯愕地定住,一下屏住了呼吸。

  ——

  滴漏在角落裡,水滴不聲不響地流逝。

  皇帝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月夕,將她的手裹在掌心,一動不動。

  上一回,她也是這樣躺著,十幾日不曾醒來。

  但那時,皇帝遠沒有現在這樣心慌。

  因為他能聽到她的心跳,知道她還活著。

  這一次,雖然只過去不到三日,他卻仿佛一個在黑夜裡行走的旅人,不知方向,不知何時就會墜入深淵。

  ——公主與女史雖有連生煞,卻並非不可破。以慧顯法師之論,天時地利人和,若無偏差,三日之內,她們當可醒來。這是我的猜測,可因得從不曾實踐,不敢妄言。可既然女史為了救公主如此行事,我等也只好往那最好的情形去想。

  沈儀的話,又浮在耳畔。

  那時,皇帝緊問道:「最壞的情形如何?」

  其實不用沈儀回答,皇帝也知道答案是什麼。

  她們之中,會有一個人死去。

  或者,兩個人都死去。

  沈儀看著她,目光深深。

  「皇上乃天子,身系萬民。」她輕聲道,「世事大多人力不可左右,還請皇上想開些。」

  ……

  手上不由地緊了緊,仿佛要將月夕發涼的手指焐熱。

  皇帝看著她靜謐的臉,目光定定。

  「你撒謊。」他低低道,「你說你會在龍門關等著我,哪裡也不去,可你不守信用。讓曹煜帶人炸開宮牢密道,是我定下的計策,可我忘了你識得他。你……」

  深深的懊悔在信中湧起,皇帝再也說不下去。

  得知月夕和凌霄的事時,皇帝正在宮城的朝華門外,坐鎮指揮王師圍困宮城。

  宮城的城牆高大堅固,不可能用外城那樣的手段對付,要破它,最好的辦法從裡面下手。

  故而除了圍城之外,皇帝定下了兩條破城之策。

  守宮城的兵馬,大多是李閣老策動的叛軍。這些兵馬本就人心不穩,看到王師勢如破竹,自是要著慌,考慮兵敗之後的退路。

  皇帝早已經安排了內應,在這些人裡面策動譁變,投降獻城。

  另一策,則是放在了曹煜那裡。

  皇帝知道按江東王的性情,窮途末路之下,他不會放過凌霄。所以,當曹煜稟報通往宮牢的密道被江東王封了之後,皇帝不再拖延,令曹煜用火藥將出口炸開,率兵強攻。

  他將一切都算到了,唯獨沒想到,月夕竟然到了那裡去。

  趙福德說,沈儀得到了解開沈劭那封禁經脈之術的辦法,沈劭落在江東王手上,她知道如果他再動不得武功,便會有性命之危。

  而月夕,皇帝知道,她是為了凌霄。

  她和自己一樣,知道江東王不會放過這個妹妹。

  萬一凌霄遇險,世上能救她的,只有月夕。

  頭一回,皇帝感到無比的無力。

  兩軍對壘,有三成勝算,他就敢冒險一試,將對方置於死地,無法翻身。

  無論面對丘國還是江東王,還是其他任何事,他都自信十足,從不曾畏懼。

  唯有月夕。

  自從她出現,他就從未有過這樣的自信。縱然坐擁天下,她也從不曾理所當然地像他的臣民那樣歸屬於他。

  他曾問過自己,自己之所以把她放在了心上,是不是其實就是因為她與別人不一般,而他有些無聊的掌控之欲?

  可如今,他知道不是。

  這世間,他就算掌控一切,她也仍舊無法取代。

  皇帝吸一口氣,卻無法平復心中的恐懼,濕潤再度占滿眼眶。

  「你騙人。」他喃喃道,「你騙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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