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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的怒火像是找到宣洩口,林隨意指著樓唳鼻子罵。罵了些什麼,林隨意自己都不知道,他罵得口乾舌燥,喝口水又罵。

  樓唳一聲未吭,他只在林隨意喝水休息的時候轉過頭去看窗外。

  這段折磨的時間裡,樓唳偷聽了林隨意的兩次電話。

  一次是林隨意給醫院的人脈打,詢問從元清觀離開的方莎莎樓海夫妻是否回到了醫院。

  醫院的人脈說:「我哪知道他們在哪裡?」

  沒有尊敬,只剩不耐。

  這是林隨意第一次被他人掛電話。

  二次是林隨意給元以打電話,說要回元清觀。

  元以說:「元意啊,天道不可違,你執意挽救樓唳,這就是忤逆天道的懲罰。單是名譽掃地這一點點報應,你就無力承擔,你啊,太年少輕狂……」

  「我也錯了。」元以蒼老的聲音在屋裡搖晃:「一切都是從我卜卦開始,一步錯步步錯……還能挽回麼……還能挽回我的元意麼……」

  能挽回的。

  樓唳想要替林隨意挽回。

  他找到了方莎莎,跟著方莎莎來到了這裡,完成了移植手術。現在方莎莎和樓海忙著照顧手術後的樓安,不會再去找林隨意的麻煩了。而作為交換的條件,等樓安身體恢復得差不多後,方莎莎和樓海要向元清觀的香客們澄清:林隨意沒有害人,一直以來,林隨意都在救人。

  雖然,他做這些會讓林隨意生氣。

  林隨意是真的生氣了,但看到樓唳孤身一人躺在病床,他到底於心不忍。

  若他真的是硬心腸的人,一開始也不會選擇留在金花街。

  手術已經完成,事實已經發生無法更改,林隨意只能被動接受。

  一切都平靜了,海嘯終於沉寂於海底。

  林隨意不想與樓唳說話,卻會一日三餐按時來送餐。術後,樓唳的身體就一直處在虛弱狀態,林隨意怕外面的東西不衛生,他開始自己學著做一些營養的東西送來。

  他也知道自己做飯難吃,一道菜品他要做好幾次才能成功。

  他也實在沒有做飯的天賦,單是廚房就燃起來好幾次。

  林隨意自認為自己學習能力很強,他認真想要學的總會學得很快。他努力地學習做飯,菜譜買了一本又一本,大腦已經熟背了各大菜系的標準流程,只是手卻好像不聽使喚。

  樓唳術後的一個月後,林隨意終於用順了他自己的手,那天他煮了一道白蘿蔔湯,自己小嘗一口覺得味道棒極了。當即裝在保溫桶里,提著去醫院。

  這天下了大雪,林隨意出門走得急,忘記帶圍巾,鵝毛一樣的雪飄進他領口,凍得他直打哆嗦。可腳下是一點兒也不想耽誤,就怕白蘿蔔湯涼了會影響口味。

  林隨意快步往醫院走,把風雪都甩在身後。

  到了醫院的時候,林隨意開口叫樓唳吃東西。

  樓唳沒吭聲。

  林隨意把湯舀出來,端在手中,又喚了一聲樓唳。病房裡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的聲響,連樓唳的呼吸都聽不見。

  林隨意瞧著樓唳安靜地躺著,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他伸手摸了一把,摸了一手冰涼。

  他搖了搖樓唳,險些將湯撒出來。

  林隨意又趕緊重新端著湯,目光緊緊地黏在樓唳的……屍體上。

  湯是熱的,樓唳卻冰冷了。

  他那些湯啊菜啊,沒能挽救樓唳的命——他早就知道,這場手術,樓唳必死無疑。

  沒有人能與天斗。

  元以說得對,是他年少輕狂,將因果想的太過簡單。

  -

  樓唳短暫的一生也只有最後這一年過得好一些,林隨意也不是摳門的人,他讓樓唳奢靡了一把,給樓唳辦了一個隆重的喪事。

  不過沒有弔唁的人,他只盯著樓唳的靈牌罵:「小白眼狼,讓我做的一切都……」

  枉然。

  樓唳的骨灰只有小小的一撮,裝在小小的骨灰盒裡。

  看著骨灰盒的林隨意有一瞬的茫然,他不太記得是誰在自己耳邊咆哮——「老太太最後就裝在盒子裡,那盒子那么小!」

  「老太太一次都沒有來我夢裡!」

  「我想帶她過好日子,錯了麼,我錯了麼!」

  那場夢魘之夢是怎麼解的,林隨意已經全然不記得了。他陷入巨大的迷惘,如同跌落蛛絲的獵物。

  如果他順應天道,一開始就不管樓唳,一切似乎不會這樣。

  如果一開始他選擇不管樓唳,坐上了回元清觀的車,他就不回給方莎莎自己的名片,方莎莎不會知道他從元清觀而來。不會鬧到元清觀去,不會讓元以急火攻心而雙腿再無法行走。

  如果一開始他選擇不管樓唳,坐上了回元清觀的車,他就不會給方莎莎五百萬,這場骨髓移植手術只會因為費用問題而無限延期。

  因與果,孽與緣,情與劫。

  到底是什麼?

  林隨意答不上來,他只知道,樓唳的那篇作文再也無法實現了,樓唳的生命已然截止於此。

  是他害了樓唳麼?

  這個問題林隨意同樣無法回答,他帶著樓唳的骨灰回到7幢3單元2樓1號,自己陷在沙發里思考這些問題。

  一連多日,林隨意沒有動一下,他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滴米未沾滴水未沾。

  他一早就知道樓唳是自己的劫,於是來解劫。又窺探天機,知道樓唳苦命且短命,他一直在試圖為樓唳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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