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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皇后瞥了她一眼:「你我之間還說這些虛的作甚?聖君,只不過是後人美化而已。為君王者,若是一味仁慈如何能成事?心有溝壑,胸懷大度,都是應該——但該殺伐果斷的時候,斷不能手軟!這便如同你們在戰場上之時一般,勝機稍縱即逝,若是放過敵人,他日受罪的便是自己!」

  「是,無論再如何仁善,也須得遵從律法行事。此番謀逆事,並無任何錯漏之處,也沒有冤枉他們。膽敢挑撥天家父子兄弟之情,與謀逆有何分別?太子殿下如今尚且年少,心中或許很清楚輕重緩急,只是不忍見血腥哭泣罷了。若是經歷得多了,說不得以後便能泰然處之了。」也許,能夠泰然處之,對他而言,心裡反而更輕鬆一些罷。

  武皇后微微頷首,嘆道:「須得讓聖人好生教一教他才好。」

  於是,聽聞此事的聖人特意將太子殿下喚到驪山行宮,父子倆關上殿門獨自對談。

  當太子殿下走出宮殿的時候,秋風灌滿了袍袖,整個人都仿佛要飄飛起來。他仰著首望著碧空,長長一嘆。奉命前來稟報鷹揚衛消息的謝琰忽然停下腳步,覺得眼前這個蒼白瘦弱的少年郎似乎並不適合宮廷,更不適合那個御座。

  他確實聰慧敏銳、才華出眾,但他同時也十分慈悲,心腸很軟。即使學了這麼些年的帝王心術,他依然不忍心。也許他並非不能做那些殺伐果斷的決定,但這些事壓在他心中,遲早都會讓他越發愧疚、越發多思多慮。

  他曾經很感激,前世亦是這位太子殿下將受困的兩位姊姊救出深宮,才給了他和公主那一段相守的緣分。但如今,他卻覺得十分憐惜,不願眼睜睜目睹著他因病情深重而早逝。但即使再憐惜,作為臣子,他又能做什麼?他是嫡長子,太子之位註定是他的。若只是病弱,並不足以讓帝後與眾臣改變宗法繼承的原則。

  「三郎,我也想幫一幫他。」李遐玉聽聞後,亦只能嘆息,「不過,他就是那樣的脾性,自小如此。若非他這般仁慈,也便不是他了。或許,這便是他的命運罷。只能讓醫者們注意些,小心他病情發作罷了。」

  不過,無論再如何謹慎,他的命運或許都是無法改變的——

  永徽二十六年秋,皇帝陛下頭疾再度加重,帝後同往驪山行宮休養,命太子監國。太子弘因政務出行東都洛陽,而後病情反覆,於合璧宮綺雲殿猝然崩逝。消息傳至驪山之後,帝後哀痛不已。太子是皇帝陛下與武皇后第一個成活的孩子,兩人對他的寵愛與期盼人盡皆知。即使他們之間曾發生過分歧,後來也猶如水過無痕一般消失了。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作為父母,心中的悲傷可想而知。

  悲痛之下,皇帝陛下堅持將他追諡為「孝敬皇帝」,並將他以天子禮儀葬入自己的乾陵之畔。眾臣皆不敢亦不忍心反對,只得由他去了。由於太子並沒有留下任何子嗣,太子妃裴氏移出東宮後,只能在大明宮中居住。裴氏遂上表,堅持入道觀修行,作為居士持齋。武皇后索性在她所居的宮室附近修了女冠觀,便於她修行生活。數年後,裴氏去世,被封為「哀皇后」,與「孝敬皇帝」合葬。

  太子弘去世次年,潞王李賢被繼立為太子。與兄長相比,這位太子殿下更似他們的父母。他不但聰慧敏捷,才思橫溢,且性情果決,身體亦很是強健,禮樂射御書數無所不通。

  作為太子,他幾乎是無可挑剔,足以撫慰帝後痛失一子的苦楚。因好文之故,他更召集文官主持注釋了《後漢書》,由是獲得了朝野內外的稱讚。

  對於這位太子殿下,尚書省左僕射兼太子太傅崔子竟亦是十分滿意,私下對愛徒謝琰道:「修書注釋,果然是獲取名望的好辦法。昔年濮王(魏王李泰)曾修《括地誌》,庶人承乾便大感威脅。後來我陪著聖人製法帖,惠及天下,濮王與庶人承乾都曾想過搶奪這番功勞。如今之舉,皆是太子自己所想,並沒有人指點過他,你覺得如何?」

  謝琰眉頭一動:「幸而不似濮王。」作為太子,樹立威望理所應當。但若是身為王爺,通過修書或者注釋來博得名聲便不是什麼好事了,足可窺見其勃勃生發的野心。

  這位太子殿下在兄長位正東宮時,從未逾矩過,甚至經常與弟弟們一同鬥草鬥雞頑耍,很是隨性。到了如今,他卻毫不吝嗇地展現他的能力,顯然是為了獲取更多的支持。或許他無意與已逝的兄長爭搶什麼好名聲,但作為未來的帝皇,卻不得不擁有這些好名聲,否則又如何能鎮得住底下的群臣?

  崔子竟嘆息道:「確實,有君如此,為臣者當可滿足了。不過,我怎麼覺得,你們卻似是格外謹慎?連九娘亦勸我小心朝中有小人作祟,莫令太子殿下有所損傷。經過當年澤王許王一告,還有人敢跳出來?」

  「同父異母兄弟挑撥不成,同父同母兄弟亦可能離間。」謝琰只得如此提示道。前世,這位太子殿下便是因小人之故,與帝後及兩位弟弟之間起了齟齬,以至於受陷於謀逆冤案之中。倘若被那些猶如禿鷲一般的小人發現這種「機會」,便會奮不顧身地撲過去,無所不用其極。逼人自盡,或許最終也不過是輕飄飄的「畏罪自盡」四字而已。

  崔子竟挑起眉,沒有再細問,卻也格外注意起眾臣的品性來。但凡有阿諛不端、秉性殘忍者,皆發去不得實權的部門,一旦沒有能力或犯下大錯,便立刻黜落,永不敘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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