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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與沒有,不由你說了算,也並非哀家空口白牙能定。宗正院那樣多的好手,總能查個水落石出,你慌什麼。」
對面的神情仿佛和藹。
「只不過,出了這等事,你若仍留在宮中,與旁的君侍混居一處,實在不合宜。」
「行宮寬敞,又清靜,正好你懷著身孕,於你養胎很是合適。不妨便挪到那裡,暫住一些時日吧,也好將事情查清了,再做定奪。」
「再者說,你不是擔心宮中有可疑之人,不慎平安嗎。如此一來,恰好也可避過了,以免你心中憂思。」
太后望著他,甚至掛著淡淡的笑。
「你說,好是不好?」
顧憐的喉頭卻滑動了一下。
太后果然不肯留他了。
行宮雖距京城不遠,卻是一處僻靜的所在,何況諸人皆不在,只留他一人。即便許清焰再有心,也看顧不住他。
在這般情形下,想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遠的不說,單說他再過三兩個月就要生產,在這個節骨眼上,任何差錯,都可以歸結為意外。
男子生育,向來是要從鬼門關走一遭的,屆時不幸,沒能挺過來,又有何人能指摘呢?
他絕不能坐以待斃。
「太后體諒,臣侍心中感激。」
他努力將身姿跪得挺直,聲音鎮定。
「只是,臣侍奉聖日久,如今又身懷皇嗣,即便被疑有罪,也總要面見過陛下,由陛下親口發落,才好去得安心。」
「你的意思,是哀家還處置不得你了?」
太后終於耐心耗盡,猛然沉下臉色。
「哀家是皇帝的父親,是這後宮之主,還能由得你胡作非為。來人,還不快拖下去!」
話音畢,立刻有兩名宮女上前,一左一右挾住顧憐。
他身為男子,力氣既不敵她們,又唯恐傷及腹中胎兒,更不敢掙扎。
眼看就要讓她們拉起,卻忽聽殿外有人忙忙地請安。
「參見陛下。」
隨即便是殿門霍然洞開。
拉扯他的人僵了一僵,飛快地鬆了手,轉身行禮。
他猝然摔落回地上,為防壓著孩子,本能地用手撐了一下。手腕生疼,心卻忽地松下來,如釋重負。
下一刻,身子便被攬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摔疼了沒?」有人問。
聲音低低的,沉穩而克制。
顧憐的眼眶卻猛然一熱。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不抬頭。
手腕就讓人牽了過去,握在掌心裡,替他慢慢揉著。
他卻猶嫌不夠。
他不顧是在眾人面前,也不看太后驚疑且鐵青的臉色,只仰起臉來,將手腕直直地舉到許清焰面前。
唇角抿得緊緊的,眼尾通紅,透著濕。
「好疼,要疼死了。」
眼前人的瞳孔顫了顫。
她像是猶豫了片刻,終究眯了眯眼睛,微不可察地輕嘆了一口氣,將他的手捧起來。
雙唇溫暖,飛快地在他手腕上一落。
隨即輕輕挑眉,「滿意了嗎?」
絲毫沒有避著人的意思。
顧憐這才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默默將手縮回來,低頭避開她視線。
太后的臉色簡直是勃然大怒。
「反了天了!大庭廣眾之下,哀家跟前,成何體統?」
許清焰卻像沒有聽見他說話一般。
她一看便是從議事的大殿裡,匆匆趕來的,還穿著一身玄色的廣袖長裙,比平日常服模樣,更添幾分威嚴。
因為近日太忙的緣故,眼下都有一片淡淡的黛青,襯著她冷峻神色,反倒格外令人生畏一些。
她只扶起顧憐,將他按到一旁的空座上。
這才轉向氣得橫眉豎目的太后,聲音淡淡的。
「父君何必動怒。眼下事情尚未分明,他跪著,便是朕的皇嗣,您的皇孫,也一同罰著跪。這樣重的身子了,如何吃得消?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祖宗面前,又該如何交待?」
太后大約沒有想到,她能搬出列祖列宗。心中極不忿,偏偏卻又無話可駁。
只能冷冷低哼一聲:「尚未分明?眼下沈君還昏迷不醒,等著御醫灌藥,哀家不知,要如何才能算作分明。」
「可有什麼能證明是顧憐所為嗎?」
「皇兒莫非是要替他強辯不成?」
許清焰揚了揚嘴角。
「父君誤會了。兒臣於國是君王,於後宮是家主,豈能偏私。只是天下刑獄,總要講求一個證據確鑿,方能定罪。不然,我皇家豈不成了誣陷無辜之輩,又如何服人。」
「那依照你的意思?」
「搜宮。」
「什麼?」
太后眉頭緊皺,像是疑心自己聽錯了。
許清焰卻神色自若。
「朕會命蘇長安帶人,將昭陽宮上上下下,一處不落地搜查一遍。若是果真尋得了毒藥的蹤跡,朕斷不能將如此蛇蠍男子,留在身邊。」
她笑笑,「父君,您以為如何?」
太后的目光卻閃了閃。
「誰人蓄意行兇,還將毒藥留在自己宮中,單等著人發現?皇兒若要為他開脫,不必如此惺惺作態。」
「父君意指,朕有心在包庇他?」
「莫非不是嗎?人盡皆知,蘇長安是你心腹,你將顧君寵成這般無法無天的模樣,蘇長安又怎可能不知深淺。即便搜出什麼,轉頭悄悄瞞下也便是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