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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為誰, 經的這一番辛苦。」
許清焰被他說得, 又好笑又無奈,要不是看在他有孕在身,經不得折騰的份上,她非要將他按倒在身下,仔細看看,這人是如何被她養成這般,日漸刁鑽。
「難道朕不是為你身子著想嗎?」
她伸手揉亂他額發。
見他瞪圓了眼睛,要和她來真的了,才笑嘻嘻住了手,轉為正色。
「好了,知道你懷著孩子辛苦,比旁人更怕熱些。內務府已經想出法子了,說去窖里選大塊的冰,擺在你屋子裡,再讓風輪對著吹,便可以有涼風解暑了。」
「內務府倒是心思周密。」
「還有臨近山上的泉水,比行宮裡的更清涼些,朕讓她們每日清晨便去取,用厚壁的水缸運回來,給你消渴,冰鎮瓜果。」
「如此大費周章,倒是辛苦了宮人。」
「你呀。」
許清焰實在難忍,在他額上輕戳了一下。
「繞了一大圈,唯獨不說朕好。」
這人這才繃不住笑了,傾身過來,將下巴尖擱在她肩窩裡。
「陛下想要甜頭,就該自己來討。哪能光等著我給的?」
「你……」
「好啦,多謝陛下,為我做得這樣多。」
柔軟雙唇,倏忽撞上她頰邊。
許清焰毫無準備,環在他腰上的手本能地收緊。
方才一路過來,受的暑氣和燥熱,忽然全都消散了。被他親過的地方,卻暖得發燙,隨著她的心跳一下下,灼熱清晰。
「你還是少招惹朕吧。」她忍著喉頭乾澀,低聲道。
同時欲蓋彌彰地轉頭,看小几上的一堆東西。
「這是什麼?」
一疊碎花布,裁得小巧精緻,細看之下,竟好像是嬰兒的小衣裳。
顧憐笑了笑,「是蕭昭儀送的。」
「他?」
「嗯,不但有衣裳,還有什麼撥浪鼓、布老虎,許多給孩子的東西呢。」
這倒是出乎許清焰的意料。
她從那堆里拎起一件,仔細地看。
料子不是宮中慣用的,繡金緙絲的那些,應當是特意選過,挑了最柔軟,最合孩子穿的。
做工也認真,針腳、包邊,無不細緻。
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到底是蕭昭儀的手巧。」顧憐靠在她肩上一同看,「換了臣侍這樣手腳笨拙,連個香囊都要繡兩三日的,一定做不出來。」
她也聽不出他是真夸,還是在存心試她,只是心裡不免一動。
前番陷害他與姜雁一事,蕭暮雨也不清白,如今好端端的,又送東西來。
孕中的男子,本就敏感多思些,萬一將他惹得心裡不舒服了,又憋著自己難受,傷了身子,豈非得不償失。
因而假裝隨意道:「不過是些尋常東西。你若不喜歡,隨手丟了便是。」
不料立刻讓他輕拍了一下。
「哪有你這樣的?」
「朕……」
「原來臣侍在陛下心裡,是如此小心眼的人嗎。」
他笑得,滿眼儘是瞭然,低頭輕輕摸了摸那小衣裳。
「我可沒有那般小氣。既是他一片心意,東西又確實好,為什麼不要?陛下可不許替我們的孩子拒了。」
許清焰見他如此,才放下心來。
卻聽他又道:「只是如今月份還小,我倒當真沒想過,他會這樣早就送來。蕭昭儀仿佛很喜歡孩子?」
她隨意倚在榻邊,點了點頭。
「大約是自己生不了,就格外喜歡些。」
「生不了?」
「對。」
「他……可是有疾嗎?」
「不是,是太后。」
面對顧憐震驚的神色,她稍稍嘆了口氣。
「他從前是太后身邊的侍人,被賜給朕做了初侍。從前發生過幾例這樣的事,帝王總是容易對自己的頭一個男人,額外厚待些,二人之間常常恩愛。」
「太后將他送來,動的是在朕枕邊安插一個眼線的心思,哪容得下他有二心。而男子的弱點,從來都是孩子,只要與朕有了一女半兒,天長日久,自然同心同德。」
「因而,太后就賜了他一碗避子湯,好讓他專心為自己做事,永絕後患。」
她望著眼前人。
「所以,他永遠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顧憐聞言,卻恍然怔在原地。
原來是這樣。
他想起很久以前,去祭拜太廟時,他站在供奉歷代殉葬君侍的配殿前。
那時,蕭暮雨望著滿殿的牌位,冷淡地對他道:「只是有些羨慕你罷了,我大約是沒有這般心氣的。」
彼時他未解其意,並不知對方有幾分真心,幾分挖苦。
他只道,蕭暮雨年紀尚輕,又得眷顧,想要生下一兩個子女,並非難事。
仿佛不至於這樣早,就開始憂心將來殉葬的問題。
現在方才明白了。
他永遠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他是註定要殉葬的。
在……許清焰百年之後。
他的心陡然跳了一下,忽地合身過去,抱住了身邊人的手臂。
許清焰反倒讓他驚了一驚。
「怎麼了?」
懷裡的人不說話,只是牢牢靠在她肩上,垂下的眼尾,竟然稍有些紅。
她只道出奇,小心捧著他的臉,抬起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