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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她的媽媽。

  陶知晚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的爸爸也會拋棄她。

  她憤怒推開上前安撫她的林梅,尖銳的話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是獨獨對著他們的——

  「我礙著你們的事兒了是嗎!」

  「所以你們合起伙來要把我扔掉是嗎!」

  第一次,在長輩面前,她歇斯底里,她崩潰大哭,她不再是大人們所引以自豪的安靜乖巧的模樣,她胡亂擦拭臉頰淚水,一步步後退,退到玄關處,扭頭奪門而出。

  這個家,她再也不想回來了。

  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花,就那樣無聲無息地飄滿了街頭。

  陶知晚穿著單薄的襯衣,緊緊抱著瑟瑟發抖的自己,她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嚎啕痛哭著,像個被人丟棄的洋娃娃,她沒有任何目的和方向,諾大的城市,感覺哪裡都不屬於她。

  不知過了多久,連意識都開始變得麻木,她走著走著,竟然不知不覺地來到了江願住的小區門口。

  那時他是一個住在市中心的一棟小別墅里。

  有一年假期,他心血來潮請全班同學開party,就在他家裡,陶知晚也被他生拉硬拽地弄了來,可這條路,分明離她家那麼遠,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在意識混亂的情況下一步步地走過來的。

  直到腳步聲頓在象牙白的屋門前,她望著門鈴,凍得通紅的手指顫抖按了下去。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

  陶知晚屏息注視著屋門。

  「砰」的一聲。

  直到裹著睡毯惺忪著睡意一臉煩躁的少年打開屋門的那一刻。

  她毫無徵兆地撲進了他瞬間澎湃而起的胸膛。

  紛飛的眼淚灑滿他僵硬又溫暖的肩窩。

  她哭著喊著他的名字。

  「江願……江願……」

  她說他們都不要我了。

  不要我了。

  說了一遍又一遍。

  她的哭聲細碎又絕望,像無涯的潮水,慢灌他耳畔。

  微怔過後,江願一把將她拽了進來。

  「砰」的一聲關上屋門。

  脊背抵著門板,他雙手縮緊,用力將她擁入懷中。

  安靜的玄關,他不動,也不說,只緊緊抱著她,越抱越緊,像是恨不得把他身上所有的力量和溫度全部傳遞給她。

  她顫抖抽泣的肩,在漫長的歇斯底里的發泄過後,在他炙熱滾燙又異常令人安心的懷抱里,終於平靜了下來。

  他把睡毯裹在她身上,伸手縷了縷她額前濕淋淋的發,抱著她來到沙發。

  他跪坐在地毯,在她腿邊,將熱水親自餵到她嘴邊。

  「張嘴。」

  她乾澀的唇瓣抿了抿,就著餵水的動作,輕輕含下了一小口。

  「再喝點。」他哄她,滿眼都在看她,語氣溫柔地說乖。

  她的眼淚再一次「吧噠吧啦」地落了下來。

  落地窗外的月光纏綿著愈演愈烈的風雪。

  而她再次跌入少年澎湃如海的胸懷。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他的手指輕輕安撫她戰慄的脊背,聽她聲音細細碎碎地發出來。

  她痛苦地喘息。

  而後,他看了眼牆上的鐘表,起身拿起了手機。

  陶知晚忽然從沙發上坐起,脆弱仰望他,滿臉淚痕地祈求:「江願……我不要回家。」

  那些平日裡艱難啟齒的話,那時那刻,竟然就那麼輕飄飄地說了出來……

  她淚眼朦朧凝望他的眼,語氣孱弱又小心,她張了張嘴,臉頰漫過青澀的紅,聲音細微如蚊吶……

  「我今晚,想和你睡,可以嗎。」

  少年緊握手機的指骨隱隱泛白。

  可以嗎。

  可以嗎。

  他居高臨下望她,沒有立刻回她,只是眉心緊蹙,喉嚨發乾,看似不動聲色,胸口卻在暴沸。

  可以。

  可以。

  當然他媽的可以。

  他忽然蹲下,一手按著她後頸,緊緊貼向他額頭。

  「傻子,全世界不要你老子也要你。」他閉眼笑,呼吸急促,隱忍發抖,「我也想和你睡。」

  他笑的無奈又委屈。

  片刻後,他睜開眼,扭正她下巴,猩紅的目光直視,無法再嚴肅的神色。

  江願對陶知晚說:「可不是現在,你懂麼。」

  「陶枝枝……你才十七歲啊,你懂不懂。」

  那晚,陶知晚被江願送回了家,和從派出所匆匆趕回家來的陶大勇在樓道口相遇。

  他臉色慘白,早已失了血色,見到陶知晚的瞬間,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般地軟了下去。

  「爸爸錯了,爸爸錯了,枝枝……你不要離開爸爸了,爸爸真的錯了……」

  那是陶知晚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見到如此無力又無助的陶大勇。

  不是六歲時將她舉在肩頭一口氣從一樓爬到六樓的大力水手。

  不是即使辛苦輾轉各個城市工作也要時刻將她帶在身邊的空中超人。

  他只是一個被原配妻子無情拋棄的可憐男人,又僅僅只是因為想要重新生活而差一點被女兒再次丟下的可憐父親。

  他想要擁有新的生活有錯嗎。

  不,他沒錯。

  這一刻,陶知晚有多麼感謝江願,沒有像她一樣,頭腦一熱到收留一個想要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任性報復父親的女孩。<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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