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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叫了十幾年,一時有些改不了口。」

  怛梨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輕聲道:「宗恕,不管你我今後會以何種關係示人,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們之間,不該摻雜那些稍縱即逝的情感。」

  最好永遠都不要改變,就如同他們最初剛剛相遇時那般。

  不改變,就不會失去。

  不改變,就不會彼此牽累。

  不改變,就不會有朝一日反目成仇,相互為難。

  人與人之間最難面對的,從來都不是自一開始便大打出手、視如寇讎,而是從最初的情投意合,一步一步演變成最後的凶終隙未。

  他們今後還要在漫長無涯的歲月中相伴,不改變,就是人世間最恆久穩固的關係。

  「我明白的。」

  宗恕垂眸望著壺口中那枚小小的月亮倒影,拇指指腹反覆在壺口邊緣輕輕打轉:「你我之間,早已超出了那些世俗的關係。」

  怛梨見他能想通這個道理,心中輕鬆暢快了不少,「等到了前面城中我們就各自分頭尋找住處吧,若是有人問起就換種身份,不要再扮作夫妻了。」

  說完,她雙腿夾了下馬腹,獨自策馬向前。

  宗恕仰頭灌了兩大口冷水,看著怛梨在月下漸漸遠去的背影,抬手用拇指抹了抹唇邊的水痕。

  第43章

  從前這裡還不叫海市, 是南方富饒一帶最大的城池之一,商業繁盛,人口興旺,許多顯赫家族也常居於此。雖然局勢動盪, 王權幾番變換新主, 但城中百姓們的生活相對富足, 雖然鹽米價高,但所幸並未經歷戰火的殘酷洗禮。

  搬來此地時,怛梨「十九歲」,宗恕「三十」, 剛好卡在一個循環的尾巴、以及臨近下一個循環的伊始。在這幾年間,兩人的外貌變化大體都符合對外宣稱的年歲,這也讓他們能夠在此處多停留個三年五載。

  怛梨從前和野人住在山中多年,跟著野人識得了諸多山野藥材, 於是便在城中盤下了個不大的店面, 開設醫館。

  雖然只是替人瞧些常見的小病, 但她從不虛開藥價,診費低廉,還常常替窮苦人家免費問診, 因而頗受街坊的擁護信賴。

  她開醫館,宗恕便在她醫館的斜對面也盤了間鋪子, 做玉石珠寶的典當生意。

  他低價收來的珠寶金玉, 若是過了當期仍無人贖回, 經由他妙手雕刻一番,總能迅速以番上幾番的價格重新售賣出去, 開業不久便常有達官顯貴慕名光顧。

  起初兩人裝作互不相識,只偶爾在人群間錯身而過時, 才短暫地目光交匯,但日子久了,街上的鄰居們便逐漸發現了端倪。

  怎麼這街頭首飾鋪的宗老闆看上去體態健碩,近來卻三不五時便頭疼腦熱,總時不時就往街尾的醫館裡去,還出手闊綽、每次都留下鼓鼓一荷包的診費?

  街尾醫館的那位女大夫明明平時是個思緒敏捷,稍一望聞問切便立刻能開出藥方,可每次首飾鋪的宗老闆一去了,女大夫總要皺著眉頭為他搭上好一陣的脈才低頭提筆。

  大夥都以為這兩人是郎情妾意,同在一條街上開門做生意看對了眼,於是便有好事者找上門想替兩人撮合好事,誰知一去問宗恕才知,原來那位女大夫竟是他的忘妻之妹。

  「尚想舊情憐幼妹,也曾因夢送錢財。」

  難怪,難怪。

  怛梨皺眉聽來看病的阿婆聲淚俱下地同她複述了一番「宗老闆」悼念亡妻的似海深情,晚間,等宗恕偷偷過來時,二話不說,先遞給了他一碗現熬好的苦藥。

  「苦參、蓮芯、黃柏、黃連,清熱解毒,正對你『目赤肋痛』的症狀,趁熱喝了。」

  怛梨背對著他,一副冷冰冰愛搭不理的表情,自顧自將下午晾曬好的藥材整理放入藥櫃中。

  宗恕垂眸瞥了眼深褐色的濃稠藥湯,苦味沖鼻,又抬眸看向她的背影,仰頭咬牙將整碗苦藥一飲而盡,喉結上下深深滾動。

  怛梨轉過身,看了他一眼那眉頭緊鎖苦不堪言的樣子,從藥罐中取出一顆平日裡拿來哄小孩的飴糖,隨手拋給宗恕。

  「怎麼生氣了?」

  宗恕將藥碗輕輕擱下,拇指指腹繞著碗沿緩緩擦拭掉殘留的藥湯水痕,然後才將那枚飴糖放入口中,唇齒間濃烈的苦味瞬間被松子的清香所占據驅逐。

  怛梨不悅道:「世上有千百種關係,編其他什麼不好,偏要編『亡妻之妹』這種引人遐思的話。」

  「我倒覺得不錯,我若不是個鰥夫,他們總要將妹妹女兒嫁與我,煩得很。」

  宗恕半坐半倚在診台邊沿,在怛梨身後盯著她纖細的腰身和墜在腰際隨著她舉手投足間的動作輕輕晃動的發尾,忽然起身朝她背影更靠近了幾步,抬手幫她將藥櫃頂層的抽屜取出。

  「世上確實有千百種關係,可你我『夫妻』做過,『姐弟兄妹』做過,『甥舅叔侄』也做過,是你每次之後都說不妥,我實在再想不出別的。或者下次我就說你是我爹臨終前娶進門的妾室,再不然,就說你是我戰亂中收留的義女。」

  怛梨抓藥材的手指頓了頓:「不一定非要沾親帶故,也可以是路人,仇人,債主。」

  「引人遐思也好,曖昧不明也罷,你我的清白不需要做給人看的。如果神要看,我們便給神看,如果神不看,便給我們自己看。但我們之間的一切,都與外人的評判毫不相干。」<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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