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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屋檐上昨夜的積雨。

  阿梨這麼想著,一面將手繞到背後揉搓著那一小塊被水浸濕的衣服,一面執著盲杖毫無目的地閒逛,然後像是無意間闖入了某個房間。

  一室靜謐中,忽然響起「嗒」的一聲,阿梨認得這個聲響,是打火機的聲音。有時深夜,小保安溜進小花阿姨的房間後會吸菸,小花阿姨總是低聲嬌嗔著不許小保安滿嘴巴煙味時親自己。

  「宗先生。」阿梨頓了頓:「宗恕,是你嗎?」

  宗恕撐起跪著的雙膝,上前一步,將手中的三柱清香虔誠供奉在案前的香爐中,香握在指間稍久了些,一截香灰倏然落在了手背上。

  他走到阿梨身邊,輕輕握著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搭在自己小臂上,引領著她不疾不徐地穿過長長的迴廊。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阿梨愣了愣,然後明白過來,宗恕是在回應她剛才的那句問話——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若那動靜不是他,怕不是她見了鬼。

  「宗先生......宗恕,你在吸菸嗎?」

  「不是,我在焚香。」

  「焚香?你在拜菩薩?」阿梨語氣中稍稍有一絲失望:「我還想著,要是你在吸菸的話,我也想嘗嘗那到底是什麼味道。」

  宗恕腳步滯了滯,淡淡笑道:「看來你真是餓了。」

  他站在她的右手邊,從聲音傳來的位置判斷,應該個子很高。大約是因為阿梨只有右耳能聽見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宗恕和她並肩站著,每每他開口說話,她從右耳到頸後,再到背脊,半邊身子都是酥酥麻麻的,比剛剛那顆豆大的水珠滴進領口裡還要叫人難受。

  那一小塊兒衣服被水弄濕了還能伸手去揉搓,可他的聲音鑽進她耳朵里那種形容不出的感受,抓不到,碰不著。

  阿梨搭在宗恕小臂上的那隻手,手指偷偷摸了摸他的袖子。

  福利院裡沒人穿過這種面料的衣服,大約是價值不菲。

  宗恕引領著她落坐到一張圓桌邊,又牽著她的手依次摸向湯匙和筷子的擺放位置,然後將一碗牛乳小圓子和一碟糕點擺放到她面前。

  「嘗嘗看,味道喜不喜歡。」

  阿梨舀起一匙甜湯,裡面除了糯唧唧的小湯圓外,竟然還有香甜的枇杷果肉。所有的水果里,阿梨最愛吃枇杷,但像這樣貴价的水果,即便是當季,從前在福利院時也不容易吃到的,現在這個季節竟然還能吃到枇杷,也是難得。

  她又舀了一匙放入口中,指尖觸到了盛甜湯的碗盞上面凸起的花紋,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只薄薄的一層胎釉,卻一點都不燙手。

  阿梨又從碟子裡拿了一塊糕點。

  餅皮外是一層甜度適中的糖霜,一口咬下去,入口即化,豆沙餡里裹著零星的山楂碎,酸酸甜甜。

  阿梨摸著糕點上精雕細琢的一朵芙蓉花,忍不住感嘆:「要做出這麼精緻的糕點,一定要費不少功夫吧。」

  她說完,發覺甜湯和糕點都還是熱乎的,又想起他說的,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震驚到差一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這些都是你做的?」

  宗恕語氣中並沒有一絲邀功或是賣弄的意思,只淡淡道:「你喜歡吃就好。」

  阿梨忽然有些悵然若失,手指小心翼翼輕撫著糕點上那朵用酥皮鏤刻出來的脆弱的花朵:「宗先生,謝謝你,不過你不用特意花時間給我做這麼好看的點心,我又看不見,白白浪費了。」

  「你不是摸到了嗎。」他回答道:「那就不算浪費。」

  阿梨怔怔抬起頭,望向宗恕聲音傳來的方向。

  長這麼大,還從沒有人像這樣花心思對待她,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必對她這麼好的。畢竟寄人籬下的是她,從小到大受他恩惠才得以存活的也是她,就算他真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麼,直接伸手攫取就可以了。

  阿梨說不清此刻心裡是什麼感受,那是一種她此前從未有過的心情。

  她放下湯匙,恭恭敬敬道:「宗先生,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臉?」

  他半晌沒有出聲,就在阿梨以為要被拒絕時,宗恕忽然牽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臉側。

  這是阿梨第一次摸一個男人的臉。

  眉骨和鼻樑都是高高的,能摸到一點點雙眼皮淺淺的褶皺,面頰緊緻,皮膚的質感摸上去健康而年輕,下巴上有似乎剛剛刮過的短硬的胡茬,卻並不扎手。

  這應該是一張清俊英氣的面孔,可惜她的眼睛看不到。

  阿梨捧著他的臉,若有所思地問:「宗先生,你能不能和我說說,我長什麼樣?我......是好看的嗎?」

  她剛一說完,便感覺指下宗恕的面部肌肉微微牽動,然後聽他淡淡笑道,「其實我和你一樣,眼睛看不見,但我知道,你是好看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半句:「很好看。」

  第9章

  宗先生竟然也是個盲人,這實在太令人出乎意料了,因為他完全不像。

  不需要盲杖便能行走自如,甚至還能親手做出那樣繁複精緻的點心,這怎麼可能呢?

  吃過早餐後,宗恕牽著阿梨在院子各處轉了轉,原來適才滴進她領子裡的不是昨夜的積雨,而是院子裡的一處造景,名叫四水歸堂。

  這座木質結構的老宅院依山而建,位處半山腰,山上有一座千年古剎,名為蘭因寺,山下有一片湖,名叫弱水湖。<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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