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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向陽隱隱覺得有些熟悉,正要細想,卻看老者招手:「小友過來幫幫老夫吧。」
他看謝向陽眸亮晶晶的警惕之色,捋須一笑:「放心,你不是王質,我們也沒有一夢千年的本事。」
抱著大不了不對勁就跑的想法,謝向陽走了上去,他定睛一看,棋盤裡的白子已然被逼入死角,無論走哪一步,都是死路一條。
他神色一惱,心想這老者莫不是在耍他玩?
耳畔陡然傳來老者的聲音。
「人說觀棋如觀人,棋如人生,我已垂垂老矣,這盤棋是我的,非是小友的。」他打亂了棋子,讓出座位給謝向陽。
「道友,請——」中年男人的聲音透著點威嚴。
事已至此,謝向陽也不扭捏,直接盤腿坐下,法劍抱於胸前。
倆人重新對弈。
對方執黑子,謝向陽執白子。
對方先下,竟是一子落天元。
這新手的下法,不禁讓謝向陽詫異。
但他也是新手,沒說什麼,毫不猶豫落在黑子側方。
白子落下,陡然升起一抹白光,棋局映在謝向陽的清亮烏黑的瞳仁里,恍然間,他看到了一對年輕夫婦。
莽莽大山間,傳出女人的驚訝之聲:「老謝,這裡居然有個孩子!」
「可憐的娃,大概是誰丟的吧。」
如清水滴入一團濃墨,泛起朵朵漣漪,畫面模糊不見。
棋盤上又走了一子,謝向陽跟隨著再落。
漣漪再現,畫面一轉,是倆人抱著孩子離去,回到了城裡。
「老謝,以後就當他是我們的孩子吧。」
「好。」
「撿他的時候是對著太陽的方向,就取名向陽吧。」
「向陽向陽,向陽而生,希望他能茁壯成長。」
女子美好的祝願猶在耳畔。
謝向陽認出了,這對年輕夫婦是他的父母,而那個被拋棄的小嬰兒就是他。
他心頭撼動,卻也只是再落一子。
畫面里出現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孩。
小孩仰著笑臉,笑得很開心,突然某天,他病了,病況來勢洶洶,尋醫問藥都無果。
女人和男人急得團團轉。
這時出現一個老道。
「他註定是我玄門弟子,與我興雲觀有緣。」
時間流逝匆匆。
孩子逐漸成長,再也沒有生過病。
直到十八歲那年,高考結束後。
「孩子,你上山去服侍道長吧。」
少年背著書包懵懵懂懂地離開了家。
一路撞厲鬼,斬邪祟。
少年在修行的路上越走越遠,可他卻再也回不了家了。
「哇哇哇!」
嬰兒的啼哭劃破天空,還是那對夫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是我們的孩子!」
他們專注地照料著小兒子,漸漸把大兒子忘在了後頭,甚至在少年無意撞見時,撒謊說:「他是你媽同事的孩子。」
謝向陽心中一刺。
原來,一切是騙局啊。
他看到自己回了觀里。
他看到邵衡對於老道把道觀留給他的憤懣。
他看到往日自己熟悉的同學,開心地打成一團,他想融進去,卻總是格格不入。
父母,親朋,好友,一時之間,竟然面目全非。
茫茫人世間,竟然找不到他的棲身之所。
恍惚間,謝向陽產生不如就這麼離去的想法。
這世間沒有牽掛他的人,他還有待在人間的必要嗎?
一時間,他的身形竟然搖晃起來,像是被人抹去一般,逐漸隱沒在黑夜裡,仿佛從未出現過。
「成了。」
蒼老的聲音響起。
老者滿意地看著棋局,經緯間,有一個小人在迷亂,仔細一看,是謝向陽的生魂。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
這盤棋名為陰陽局。
落子即是入局。
每一子,走的都是人生路。
游魚困於水中尤可掙扎。
道者陷入真實即為夢魘。
它不是虛幻,是切實的人生經歷,是隱藏在心底的心魔。
困住他們的,是他們真實的人生。
這是一個陷阱。
專門捕捉謝向陽的陷阱。
牡丹是故意稱名道姓的,她稱名道姓,喚的是謝向陽的生魂。
一旦謝向陽回應,便落入了她的圈套。
謝向陽果然無知無覺,聽到她的聲音,毫無防備。
月色下,逐漸浮現出一個女子清晰的身形,牡丹幽幽地望了棋盤中掙扎的身影,嘆了口氣。
「公子啊公子,若是你早日從了奴家,又何至於被這麼多人覬覦。」
「老鬼,你現在假惺惺又做什麼,難道是想獨占好處?」
這話一出,好幾道危險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
有燈搖搖曳曳,在山裡間亮起。
火光煌煌,照耀出了這一片空地的真面目。
除開牡丹和兩位下棋人。
這裡竟然還藏著另外兩人。
那喚牡丹「老鬼」的人,隱藏在黑暗深處,他的身形若隱若現,仿佛在此界,又仿佛不在其中。
他是王家的一個老祖,最擅長役鬼,人稱王老鬼,陰陽棋就是他的手段。
一個陰魂悄無聲息冒出,給他奉上茶。<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