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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西祠去停車了,幾人也沒等他,結伴往回走,路過隔壁的大門時,突然有一個融入了夜色的人沖了出來,莽沖向林辭遇。
「啊——」
手臂突然被抓住,林辭遇驚呼一聲。
傅元瑾反應很快,幾乎是瞬間,一腳踹了過去,那看不清的人叫了一聲,往後退了兩步,咚的一聲坐在了地上。
「瑤瑤,瑤瑤……」摔倒的男人聲音悶悶的,帶著點兒小孩兒獨有的純真。
被打了,語氣委屈。
林辭遇神經一怔,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下,呆愣在原地。
對於林二寶,她的感情有點複雜。
就像是痴傻不是他本意,那些源於他的傷害也不是本意。
五歲之前,也是她爸去世之前,她也被當作小公主養過幾年。
這個別人口中的傻子,陪著她長大,帶著她下河摸魚,烤熟了,自己吃魚頭魚尾,給她魚身肉。領著她爬樹摘果子桑葚,吃得一個夏天手指都是洗不掉的黑色。有別的小孩兒搶她的果子欺負她,也是他幫她打回來。
他們說,傻子打壞了人也不犯法,那些小孩兒的家長都讓自家孩子躲遠點兒,省得吃虧。
毫不誇張的講,那幾年,林辭遇在村子裡都是橫著走的。
「怎麼了?堵這兒幹啥?」趙西祠從後面過來問,嘴裡叼著煙,火光忽明忽滅。
「有個人……」一個男生說。
趙西祠撥開他往前湊,看清什麼,臉色驟變,他蹲下,抬手拍拍他的臉,咬牙切齒:「你媽呢?」
「哥。」林辭遇喊了一聲,語氣很淡,很平。
沉默兩秒,趙西祠『嗯』了一聲,咬著煙,「知道,你跟他們先回去。」
林辭遇沒動,身後不明所以的幾人也沒動。
趙西祠扔了煙踩滅,嘖了聲,抓著傻子的衣領,一把將人從地上薅了起來,連拖帶拽的兩步過去,咣咣拍門。
「別裝死,滾出來!」趙西祠額頭青筋直跳。
林二寶被拽著衣領,不舒服,動來動去的摳他手,嘴裡『啊、啊』的叫嚷著。
趙西祠愈發不耐,哐哐兩腳踹門上,開了。
林辭遇心涼,卻也心軟。
前兩天林老太在她跟前沒討到好,還被陳翠花揍了一頓,這才有了這麼一出。
為了什麼,自然不必多說。
這是看見人家養的桃子熟了,就想伸手來摘了?
這天底下可沒這麼便宜的事兒!
趙西祠臉色難看,眼神也兇狠,哪兒還能跟這幾天被來回使喚得翻白眼的人對上號?
他將手裡抓著的人一把推進去,惡聲惡氣,「自己要點兒臉,再有下次,你這個寶貝兒子也就不用回來了。」
精瘦的老太太耷拉著松垮的臉皮,裝作聽不懂,視線越過他,看向了外面人堆里,白著臉的林辭遇。
「瑤瑤是二寶的侄女兒,也是他帶大的,知道她回來了,二寶想看看她怎麼了?這你們家也攔著?」
趙西祠一口氣憋在胸口,脖頸的青筋都在跳。
「你最好安分點兒——」
「林瑤瑤你過來,奶跟你說幾句話。」林老太無視警告,直接揚聲喊。
即便是天黑得透透的了,林辭遇還是能感覺到聚集在她身上的視線。
從前她害怕,會躲。
但是現在,好像沒有那麼怕了,因為左手是暖的,傅元瑾在。
「我要是不過去呢?」林辭遇聲音冷冰冰,聽不出語氣。
林老太聲音里都透著精明,「那我當著你這些朋友的面兒說了,你別覺得沒臉面……」
這是威脅,誰都能聽得出來。
林辭遇卻是笑了,很輕的一聲,像是對什麼的喟嘆。
「臉面?」她問,語氣很淡,透著嘲諷,「這東西我還有嗎?」
不知是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
傅元瑾心狠狠被揪了一下,疼得厲害。
腦子裡有很多版本的故事,但是沒有一個是好的。
「讓我想想啊,那東西是什麼時候丟的……」
「是在我小學撿別的同學用完的鉛筆頭時,還是偷了別人家廁所里用完的拼音本的時候?還是我賣頭髮湊錢上學,像是狗啃過的腦袋,被同學嘲笑了一個學期的時候?還是說,我初二時,你想要把我賣給隔壁鎮上的那家傻子做童養媳的時候?」
一句接一句,她好像是真的在回想。
傅元瑾整個人如墜冰窟,全身冷得發寒,骨頭似乎都在疼。
他腦子裡閃過很多故事,卻是沒有一個版本像這個一樣,難堪到了骨子裡。
幾歲,十幾歲的姑娘,她在經受苦難。
而那些,永遠無法釋懷,和解。
她不在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那些事,不是放下了,是她有了更珍視的東西。
林苗苗一家對她的好。
她在自揭傷疤,告訴他們,她是林辭遇,不是林瑤瑤。
那些血緣。
她早就斷了。
不知是誰的抽噎聲,帶了幾分難以抑制的哭腔。
成為這刀子一樣的寒風裡唯二的聲音。
第65章
臘月二十八, 節目暫停,回家過年。
林辭遇萬分不舍的送走了傅元瑾,接到了林苗苗四人。
方星鈺為了跟喬明嶼見一面, 選了晚一個小時的高鐵,倆人像是牛郎織女,在人來人往的大廳依依惜別。<hr>